著熱騰騰的蒸汽。
“我要冷的。”我把手伸向他的盤子。
“駁回。”那樣的表情,正如我曾向某個人抗議,憑什麼你能喝冰汽水而我只能捧著溫白開?他卻抱著胳膊衝我笑,體育課都請假的人想問我要冷飲?門兒都沒有。
那天我們在餐桌上坐了很久,對面對,攪拌著杯子裡口味獨特的奶茶。我沒有告訴他,豈止是調奶茶的方式,從運動神經到惡劣的性格,從對PSP的熱衷到聰明敏銳的思維,甚至連我對雞蛋過敏這件事,十七號都一清二楚。
可我知道他不是。或者說,我並不希望他是。
面前的男孩子沉思很久,忽然開口問我:
“我和他,哪裡像了?”
*
國中第一回月考,我的成績很糟糕。年級排名還未公佈,就被數學老師叫進辦公室——“新垣夏知你怎麼回事?”
我從手裡接過卷子,更準確的說,是一張皺巴巴的卷子被摔到我手心。坐在試場裡還自我感覺良好,如今面對鮮豔的分數與醒目的錯號,一時百口莫辯,在劈頭蓋臉又苦口婆心的訓斥裡,只好把頭壓得更低,餘光觸及到緩緩落在腳邊的年級大榜。
“仁王雅治”四個字驕傲而不屑地懸掛在第五位。
我那吊兒郎當的數學課代表同桌,上課從不抄筆記,自顧自地寫練習冊,偶爾在桌子下面翻漫畫。數學考試的時候連草稿紙都不用,我還在糾結於選擇題蒙C還是B時,他已經快馬加鞭地翻頁去寫大題了。那紙張翻動的清脆聲響,讓我心碎。
我也不曾向他確認,曾經是不是見過一面。那天他一直垂著頭翻漫畫,看不清隱沒在陰影裡的面容。後來又覺得沒有意義,初進網球部便嶄頭露角的仁王雅治,早不是我記憶裡彆扭囂張的小屁孩兒了。
難道我應該恬不知恥地扯著他的袖子說:“你不記得我啦?我是十八號啊,十八號!你怎麼到神奈川來了?”
開什麼玩笑。久別重逢的戲碼,即使狗血惡俗,也不該是這種結局吧?觀眾該多傷心吶。
如果有觀眾的話。
“……我明白剛進國中你也許會不適應,但學習這件事情一刻也不能鬆懈。你們班主任不管,我也不多說了,你進校的時候是年級前十,數學還不賴,這是一段很關鍵的時期,打基礎的,如果沒及時調整好心態,初中三年就都完了。自己好好去想想吧。”
從辦公室裡出來,我沒有回教室。彼時恰逢午休,作業不多,於是在學校漫無目的地遊蕩。立海大不愧為名校,佔地面積何其廣大,我一路走一路開小差,停下腳步時,面前是如綠濤般翻滾的小樹林。
誤入藕花深處,沉醉不知歸路。
五月的天氣已有些悶熱,我站在那樣一片溫柔的綠蔭裡,仰起臉看天,光線直射入瞳孔,刺目溫柔地幫助流不出眼淚的我,製造了一臉的淚水。
“當然了——我成績本來就不差。”我在男孩子玩味的眼神裡臭不要臉地解釋,“只是當初剛進國中,急於用分數證明自己,所以心浮氣躁,寫英語的時候塗串了答題卡,數學……數學裡面有50%是計算錯誤。”
“恩,我相信你成績很好。只是失誤。”他特誠懇地看著我。
“……算了,我寧可你別相信我。”
也許對於漫長的人生路來說,十三歲的一次月考,只是一座小土丘。儘管早已釋懷,多年後的我仍然不會用這場哭泣來嘲諷尚且年幼的自己。
任何一座小土丘,只要離你足夠近,也能遮擋你全部的視線。
深呼吸,轉身。我像電視劇裡演的那樣,捏緊了拳告訴自己,新垣夏知你沒問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很早以前仁王雅治就說過我特別樂觀淡然,因為我從來都缺少深入思考的能力,自然缺少煩惱,在任何一個環境中都遲鈍得察覺不出違和感,並且迅速整裝待發投入下一場戰鬥。其實我始終覺得他說的話永遠只保留第一個小分句就足夠了。
直到小樹林邊傳來腳步聲,我偏頭一看,與板著撲克臉的數學老師四目相撞。
“老、老師好!”我飛快地用胳膊遮住淚痕,一口氣沒提上來,咳地五臟六腑不住翻騰。
“……你好。快回教室吧。”
我很難描述那一刻他的臉上是什麼表情,也正是這樣微妙的神色讓我有點疑惑。一個十分鐘前還語重心長地衝我咆哮的人,怎樣才能如此若無其事地催我回教室自習?
在數學老師轉身離開的一剎那,我的腳步跟上了他的背影,直到他在東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