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督戰。
和那種男人打仗,硬拼絕對是沒有用的,他打算利用地勢和氣候拖死對方。也許在別處打仗,這種想法幾乎是沒有實施的機會,但這裡是北陵,是無霜。一座一年四季幾乎看不到雪融的城市,朱允炆想,說不定老天也許會再次給他帶來一線奇蹟,就如同上一場戰役那樣。
卻不料就在丘福帶兵攻城的第三天,天剛剛露出一絲陰霾的跡象,朱允炆卻被一支飛向城頭的流箭射中了。
身邊站了很多很多的軍士,卻單單隻中了他一個。
倒下瞬間他看到有一片雪從頭頂密集的雲層裡飄了下來,然後,什麼也看不見了。
那之後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朱允炆什麼感覺都沒有,渾渾噩噩的躺在一團黑暗裡,沒有聽覺,也感覺不到一絲疼痛。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就叫做死亡。一直都聽說,人死了是要經過忘川的,那裡人山人海,全是等著過河的忘者。可是他什麼也看不到,感覺不到。周圍除了黑暗就是黑暗,虛空一般,連點聲音都沒有。這讓他心裡也變得像虛空似的,空空蕩蕩,任由自己在這樣空蕩的虛空裡僵硬著自己的軀體。
一輩子有多長?
死亡有多長?
虛空有多長?
“咯咯咯……”然後他突然聽見虛空裡的某一處有陣細細的笑聲從黑暗裡鑽了過來,一直鑽進他空洞了很久的耳朵裡,“咯咯咯……”好像壞了的木門在力量的作用下艱難而緩慢地發出的那種呻吟。
“咯咯咯……”笑聲第三次傳過來的時候,竟然已經近在咫尺,朱允炆感覺到有個人在他身邊站著,看著他,嘴裡發出這種破木門般的笑聲。
誰?是誰?誰在自己身邊?誰在對自己發出這樣的笑?!
朱允炆想開口問,可是嘴裡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他已經虛空得太久了,久得連如何發聲似乎都也忘了。
這時突然感覺到一隻手在摸他的臉,冷冷的,滑滑的,帶著點兒潮溼。緩緩地從他臉頰一直撫摸到他的脖子,然後那隻細小的手停在這地方不動了,冰冷安靜,像條忘了行動的蛇。
“王……爺……”然後一個細細的,有些熟悉的聲音在朱允炆耳邊嗡嗡響了起來:“王……爺……”
朱允炆一個冷顫。
幾乎是全身發抖地朝那聲音過來的地方死死盯了過去,慢慢的,他從那片無盡的黑暗裡逐漸分辨除了一絲輪廓,一個女人瘦小模糊的輪廓。
然後那輪廓變得清晰了起來,顯出一片亂麻般枯槁的白髮,大團大團的,壓在一隻小小的頭顱上。頭顱上五官幾乎是看不清的,除了一雙眼,那雙眼通紅通紅,烙鐵似的,在黑暗裡散著團滾燙的光。
“王……爺……”繼續靠近,那顆頭顱幾乎壓在了朱允炆的臉上,帶著股腐朽溼冷的味道:“他們讓我在這裡等你……王……爺……等你還我的命來……”
驟然間一股劇痛從朱允炆左胸直竄了出來,疼得他太陽穴彷彿一下子要破裂了。
他用力揮著手試圖把那女人從自己身上揮開,但那女人粘得很牢,就好像當初在床上用她溫暖的身體牢牢纏著他時一樣,怎樣掙扎,無法脫離。
“箏……箏娘!!”劇烈的疼痛終於令朱允炆封閉了許久的喉嚨尖叫出了聲音,他用力揮著手,用力對那女人叫:“放開我!箏娘!!放開我!!放開我啊!!!!!”
也就在這時,包裹在周圍的虛空突然間就消失了。
朱允炆看到了自己床上那頂熟悉的,猩紅色的帳子。帳子邊坐著個人,在自己尖叫掙扎的時候,他安安靜靜在那裡看著,直到朱允炆的視線從帳子移到了他臉上,他才微微一笑,輕聲道:“王爺醒了?”
是阿落。
朱允炆沒有回答他。劇烈的疼痛令他清醒,卻也令他清晰地感覺到全身火似的燒灼。一邊燒灼,一邊又彷彿浸在冷水裡一般,凍得瑟瑟發抖。這令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勉強將下顎朝視窗的方向抬了抬,阿落很快會意,站起身將對面那扇緊閉著的窗戶推了開來。
幾乎是一瞬間,外面的嘈雜聲就隨著股刺骨的寒風從窗洞口鑽了進來。
這令朱允炆的身體抖的更加劇烈,卻固執地拒絕了阿落覆蓋到他身上的棉被。那東西讓他覺得透不過起來,像是塊強壓到自己身上的棺材板。
他只顧聚精會神對窗外的喧囂聲傾聽著。
凌亂的腳步聲,從城外傳進來的戰鼓和囂叫聲,軍士們匆匆奔走告急聲……
但他很難從中分辨得出這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