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身邊伺候那是何等體面的事,比在御藥院熬煎不知要好多少倍。
她不由抬眼一笑,道,“奴婢求之不得呢,只怕姑娘嫌奴婢粗笨,上不得檯面。”
二人正說著,便見楊守珍臂上搭著拂塵,領著兩個小黃門進的門來。那兩個小黃門每人託著一個漆金盤,上罩明黃繡龍布,跟他在身後三四尺處。
楊守珍的目光著實在煎藥的幾個人臉上逡巡幾圈,才認出滔滔來,立刻堆著滿面的笑,躬身行過禮。他見滔滔竟蹲在藥罐子前扇火,忙親自上前來將她手中扇子接過去,向木荷嗔道,“怎麼能讓郡主做這樣的粗活?”
滔滔久居深宮,自然明白宮裡人拜高踩低那一套,面上也不帶出來,只唇角微微一彎,道,“不知何事勞動楊都知大駕?”
“呀,真是折煞小人了。郡主,這是特意為您準備的衣服首飾,還請您換上之後移步欽明殿,官家等著見您呢。”他指著那兩個托盤說道,滿臉的笑意,“小人可沒少在官家面前提起您啊。”
旁邊木荷看得目瞪口呆,也不知昨晚發生何事,今日便有貴人來請滔滔去見皇上。素日喜歡欺侮滔滔的那個女官兒見狀,早嚇得變了面色,悔不該小看她,可誰知她一個被貶的郡主竟還有重見天日的時候呢?她此番定是不能輕饒自己了,想到這上頭,那女官兒連腿都打起顫來。
滔滔雖不是那心思陰沉,睚眥必報之人,但這女官兒屢次欺侮她,不給她些教訓,實在得難以嚥下這口氣。她向楊守珍微一頷首,走至那女官兒面前,只管斂了笑容,直直瞪著她,一個字也不說。
她畢竟是郡主,素日的氣勢一拿出來,又豈是小小一個女官兒可以招架的。那女官兒不由自主便跪在地上,不住磕頭道,“郡主,素日是奴婢瞎了眼,衝撞了您。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饒奴婢這一次吧。”
楊守珍一看,立時便明白,定是她常給滔滔臉色看,不等滔滔說話,便拉下臉來,衝身邊人怒道,“還不把這沒眼色的東西給我拽出去打,等郡主親自動手嗎?”說罷向滔滔一躬身,試探著問道,“郡主?”
“留她一條命,但是不能繼續呆在御藥院做害群之馬,去後苑做掌苑吧。”
滔滔說完,將那明黃繡龍布揭開一看,一盤內是一身妃色雲錦華服,另一個托盤內是一對水滴狀黃玉耳墜,一套赤金鑲瑪瑙頭面,甚是名貴。
她心中飛快一動,若換上這身衣服,皇上便不能深切體會自己這些時日在御藥院受的磋磨,保不齊不會下決心將自己遷出來。思及此,她又將繡龍布放下蓋上,向楊守珍一笑,道,“楊都知,素日多有勞於您,這些衣裳首飾您且收著吧。”
說罷,她行至木荷面前,輕輕攜了她的手,道,“好姐姐,你只等我些時日,我定不會忘了你。”木荷這才回過神來,慌得連連行禮,道,“折煞奴婢了。”
滔滔轉身衝楊守珍一笑,道,“還請楊都知引路。”那楊守珍雖不知她心中怎麼想的,卻也不敢十分違拗她,只得躬身在前引她去欽明殿。
從御藥院到欽明殿不過幾射之遙,各宮鱗次櫛比的屋脊廊簷,層層疊疊的碧瓦朱牆在長松修竹的裝飾下,愈發富麗堂皇。一路上鳥囀鶯啼,彩蝶翩躚,綠的葉,紅的花,熱熱鬧鬧開在池邊路旁。
滔滔望著遠處的漣漣清波,神色怔忪,她雖已下了十二分決心,但真正到箭在弦上這一步時,心裡比穿上羽衣在他面前跳舞時還要難過。以往的種種,便如那御藥院的一方小院一樣,漸行漸遠,終是被拋在身後。
不過一刻鐘功夫,欽明殿肅穆的廊簷鐵馬便近在眼前,連殿門的侍衛還都是眼熟。楊守珍識相的連殿門也不進,只躬身做了個請的手勢,便退在一邊。
她回頭望一望碧空白雲,深吸一口氣,轉身拎起裙角,跨過齊膝高的殿門,深深躬在御案前,喚道,“陛下萬歲。”
皇上握著一管紫毫毛筆,飽蘸硃砂,正凝神向案上奏章批上幾個字。聽見她聲音,猛地一抬頭,見地上一個瘦弱身影一動不動拘著禮,一身青素褙子,荊釵布衣,比昨晚跳舞時的霓裳羽衣又是另一種風情。他將筆向案上一放,也不命她起身,倒抬腳向她走去。
整個大殿靜謐無聲,只聽到皇上行動間龍袍輕擦發出的悉悉索索聲響,愈來愈近,最終停在身前不過尺餘處。滔滔心跳得如同撞鹿一般,悄悄抬抬睫毛,看皇上的墨色皂靴,再上面是赭黃袍角,雲紋如意紋清晰可見。兩個人誰也不說話,彷彿在比耐心一般。
“平身吧,怎麼不換衣服?”見她一色半新不舊的宮人服侍,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