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袍錦繡之下的手在微微的顫抖,僵直的背脊微微發冷。雙眼微微迷濛模糊,他一時看不清這朝堂之上的百官百態,也看不清那些面孔之下到底藏著什麼心思。
他心頭忐忑不安,充斥著巨大的惶恐和悲痛。
從小最疼愛他和姐姐的王叔,真的要反了他!真的會要了他的命!
他未曾見過帝王之爭,但是歷朝歷代,帝王之爭,從來都是你死我活,血流漂杵。他害怕極了,他擔憂極了,他無助極了。
“皇上,當務之急,便是迎楚王回京。”有人執笏上前,說道:“或許楚王殿下並不是要謀反,這其中定是有什麼誤會。楚王殿下對大成國勞苦功高、忠心耿耿,若是真要謀反,便不會臨危受命南下平叛。如今皇上該做的,並不是削了楚王殿下的王位或者褫奪封號,而是將其迎入京城,等一切查清楚之後,再做定奪。”
皇帝心頭一顫,覺得有理,剛要點頭,卻聽見有人說道:“此言差矣,皇上,楚王若是真的有謀逆之心,那麼將他迎入京城,便無異於引狼入室。如今之計,應該是控制住楚王的一切權力,拿出其軟肋,才好與楚王談判。”
“臣附議。”有人立刻應和。
“臣以為不妥……”有人反對,“且先不說楚王殿下是否真的要謀反,就算要拿住楚王殿下的七寸,那也拿不住。因為楚王殿下的勢力並不在京城。若是強行與楚王作對,恐怕若以卵擊石。況且,如今是秋冬之際,西、北各邊境並不安穩,西北各國因入冬缺乏物資總要和朝廷發生些摩擦。若是此時朝廷之中發生內亂,怕是會讓人坐收漁利。”
皇帝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微微的顫抖,他看向謝瑾瑜,謝瑾瑜依舊端立著,唇角含笑,神態自若。他慢慢的睜開眼睛,起身,垂於身側的手緊緊地握住,一字一頓沉聲道:“朕,念及骨血親情,不忍與王叔產生罅隙,故……”他深吸一口氣,“暫且褫奪楚王親王封號、收回權力。並……並待王叔回京,待王叔回府,靜思過後,再做定奪。”
允許楚王入京回府靜思。這或許是皇帝能做的最大的讓步。可回府,已經等於軟禁。其後的再做定奪,或許便無人可預料,到底是如何定奪了。
木梓衿一路飛奔至楚王府,從寧濤和寧浚的口中得知了今日朝堂之上的訊息。
“也好,”她似鬆了一口氣,“至少說明他現在還好好的。”
“什麼叫也好?”寧浚狠狠地跺腳,又倒抽一口涼氣哀嚎一聲,他彎腰抱住自己的腿,白著臉說道:“如今還不知五哥是否會真的……真的謀逆,若是……若是他突然回來了怎麼辦?”
寧濤靜坐在一旁,一言不發。
“六哥,你倒是說說話啊,五哥有沒有暗中聯絡你,他有沒有告訴你他如何決定的?”寧浚咬牙切齒急切地問道。
寧濤緩緩地看向他,搖頭,“五哥不會告訴我,更不會告訴你。”他蹙眉,若有所思,“如今你我都在京城,若是他有事,你我或許就脫不了干係。你明白嗎?”
寧浚癟癟嘴,垂頭不語。
木梓衿站起身,走向寧浚,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寧浚抬起頭來,迎上她的眼睛,又快速地低頭,“你……你大膽,你這麼看著我幹什麼?”
“殿下,如今你還不將太皇太妃給你的秘密告訴我嗎?”木梓衿一字一頓地說道。
“你……”寧浚臉色一白,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又飛快地偏開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太皇太妃宮裡有奸細。”木梓衿說道,“前不久,端王殿下便抓到了一個在太皇太妃宮中的一個宮女,幾番逼問之下,那宮女承認她是太后宮中的。並將從太皇太妃那裡得到的秘密都交代了。”她目不轉睛地垂首看著寧浚,“如今,說不定太后那邊已經知道了太皇太妃的秘密,而我們卻因此而被動,王爺也因此而被動,你難道想要獨自守著那個秘密,眼睜睜看著你五哥謀逆的罪行無法清洗嗎?”
“我……”寧浚不甘心地咬牙,“我……我得考慮考慮。”
“好,”木梓衿鬆了一口氣。
皇城之內依舊處於惶恐不安之中。木梓衿見寧濤離去,心情依舊無法平靜。
她呆怔地看著寧浚,見他依舊埋著頭,輕輕低垂的面色隱沒在陰影之中,晦澀的眼神難以看清。
木梓衿不想逼迫他。那日他從太皇太妃的宮裡出來之後,到底得到了什麼,知道了什麼秘密,或許他也無法去承擔。
許久之後,他才直起身來,說道:“你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