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他便是那蓬萊國中人,一切皆親歷親見,如今再親口說來。
道人聽得一行贊,一行嘆,仿若已隨著這位小公子的講述遊歷了蓬萊國一遭,馳騁幾萬裡,縱貫數千年,心移神動,喜憂起伏。
當他聽到蓬萊國公主巽芳要與外來的白衣青年成親時,不由皺眉擔憂;聽到兩人終是不顧阻撓成了夫妻,又點頭微笑;然而最終,這對神仙眷侶依舊被迫分離,駙馬入世尋找與妻子相伴更長久的方法,而巽芳公主,卻在等待中迎來了蓬萊國的天災……
道人一聲長嘆,搖頭道:天威難測,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誰也難以知曉前路上究竟有何等艱險,即便我等修仙之人,也要受天劫大難,若無法安然度過,便是灰飛煙滅,形神俱毀……這天道,當真不好逾越。
興許吧……那公子點頭道:我現今亦無法乞求更多,惟願能尋到他,此後常伴身側,再無分離。說來,天災之事他還不知哩。
蓬萊國是真沒了麼?道人露出失落的神色,又嘆道:我本欲往仙境求訪長生之道,不曾想,連這世外仙居也會在一夕間傾頹毀壞,世間當真沒有什麼千秋永固之道,想來就連仙神自身,怕也終有一日會消亡吧。
公子點頭,默然不語。此刻,東天上已開始發白,雨過天青,流雲翻湧,紅日隱現。不知不覺間,兩人竟談了一夜,於悽風苦雨的暗夜裡將蓬萊國興衰細細翻檢,而今紅日初起,夤夜所言種種,恍若南柯一夢。
見天色亮起來,這位小公子起身告辭。道人送他到廟外,晨光傾瀉而下,映在他面上,只見膚光勝雪,眉目如畫,雙眼中秋水盈盈,嘴唇上嬌紅灩灩,哪是什麼小公子,竟是位男裝的佳人。昨夜風雨晦暗中,道人走了眼了。
他趕緊緻歉,道自己眼拙唐突,她卻只柔柔一笑,轉身而去,很快消失在衡山的層巒疊嶂中。
目送人影飄然,修道人只覺心頭百味雜陳,如沸水難以寧靜。當下也不進山,往市鎮上買了筆墨,將這一夜所談盡數記下,分目錄篇章合輯成冊,命名為《蓬萊舊聞抄》。書成之後,道人又施法術,往內中注入靈力,確保此書不會被蟲蛀風蝕,得以長久儲存。
此後,道人潛心修行,終有大成。遁世前,他將此書贈予一位世俗好友,並在那《蓬萊舊聞抄》的結尾處添上一句:餘輾轉思之,一日恍然大悟:原來吾早已尋到蓬萊了。
第47章
剛想到此,沈夜撫著謝衣頭髮,低聲開口:“看這書中所載蓬萊國的故事,時常想到我烈山部。”
謝衣懂得沈夜意思,也不打岔,偎在他胸前默然不語。
“同為上古遺民,蓬萊國看起來似乎比烈山部幸運少許,遁世隱居出於自身意願,而非遭神力囚禁。然而幸運之下卻也隱藏著滔天禍害,一夕陸沉,闔族幾乎滅盡。天災來得太猛烈,族人又全無準備,安逸慣了便只能束手待斃,而烈山部……”
沈夜頓了頓,嘆道:“烈山部雖宿疾纏身,境遇苦寒,好歹不曾耽於逸樂,日夜危思,求取脫困延續之法。譬如為師這半生,便未敢有片刻鬆懈,如今累累犧牲之下,終於從無情天道中搶來一線生機,當真是不幸中之大幸。”
“嗯。”謝衣道:“幸與不幸,原本也沒有絕對的執念,蓬萊國安享數千年盛世,最後一朝覆亡。烈山部掙扎求生,難得數日安樂,卻留下族中大半命脈,也不知究竟哪一個才算得上幸了……還請師尊放開心懷,莫要傷感才是。”
“倒沒有傷感,糾結這些也無甚意義,都過去了,如今烈山部留存,本座心願亦算是臻完滿,倒突覺有些……不怕你笑話,前些時候,我偶爾看房中燈火,看著你,分明平靜安然,心頭卻禁不住要生一縷恐懼,怕眼前種種皆是幻夢,只需得眨眼功夫,便依舊孑然而行,冷殿幽深……直至今日你傾心以對,謀得一人一心,才終算是真正安穩了下來。”
“師尊……”
“莫不是騙為師的吧?”沈夜微微皺眉,盯著謝衣面龐,低聲道:“若你心裡還存有他念,可早日同我說明白,否則再這般下去,你叫我如何放得開你……”
“師尊怎麼總是這般,當真患得患失,讓人無話可說。”謝衣嘆氣,坐直身體,凝視著他雙眼,斬釘截鐵地道:“怪我,昔年我叛逃下界,究竟給了師尊多大傷害,如今也不消明言。總之,若師尊還有疑慮,便讓謝衣用餘生為證:相伴相隨,不離不棄,心意相通,生死相從。若有半點違背,謝衣甘受劫火焚身,死無葬地!”
這話說得擲地有聲,整間房舍似為之一震,連桌上脈脈燭火,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