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荼衝兩人一笑,婦人意態寥落,像是空閨多年不識情滋味,懶梳妝容,一任愁寂如刀劍,老了舊時秀色。神荼的手緩過額前,撫弄了幾把,似把鄉間塵土都抹在臉上,滿面風霜勞苦。如暮鴉老梅,婦人驟然失卻殘留的風韻,拖了病眼廢軀,雙眸呆滯地望天。神荼兩手不停,老婦耳鬢已染白霜,形骸漸變,換做一個牙齒落盡的老翁,所過處妙手無跡。
瞬間變幻三人,加上數鏡閃爍,把一舉一動化成了千手描摹,側側細看下去只覺暈眩,竟追不上他的速度。紫顏凝注神荼,眉間輕顰淺皺,不多時喉間忽然一甜,嘔出一口血來。
側側大驚,忙上前攙扶,紫顏搖手道:“不礙事,吐掉就好了。”側側不信,對神荼道:“你改日再來。”神荼不依,一張老人面浮在半空,鬚髮飛揚地道:“先說我的本事如何?這是玉觀樓那個叫石火的絕技,給我輕鬆學了來。”
側側見他無理,恨聲道:“這有什麼了不得,紫顏少時隨手就行,連帶衣服一齊換了。”神荼搶步奔到他面前,大聲道:“你露一手絕技給我瞧瞧!不然,我死不甘心。”
紫顏淡淡地笑道:“若是你都學了去,我豈不吃虧。”
神荼道:“不怕,只要你有本事讓我學不會,算你贏,那時我就拜你為師。”
紫顏沉吟半刻,“不必拜師,我讓你看點東西。”側側著人洗去地上血跡,為紫顏添了一件外褂,泡了參茶叫他喝了。紫顏歇息了一陣,讓她點香。
側側命人搬來一隻鎏金銀足節銅燻爐,將紫顏所要的香料放入,厚厚鋪了一層,她深覺不妥,細問他道:“今日還能再燻這麼多分量?”紫顏點頭,側側又問:“你能坐了易容麼?”紫顏笑道:“哪裡就弱不禁風了,我熬得住。”
側側拉神荼去了明間,等紫顏穿戴完畢,再進屋時,他已換上孔雀羽妝花緞的襖子,腰間鳳凰結子的宮絛上,懸了一塊蒼玉。神荼定睛看了兩眼,扯開嘴一笑,不知是妒忌還是其他。
側側正待點燃爐火,神荼跳過去道:“我來。”不由分說搶了火箸香匙,在燻爐前調弄起來。側側走到紫顏身邊,仔細打量了,卻見他轉去拿了一瓶白瓷盛的花露,倒灑在腳下。
一陣奇香泛起,在爐火未烈前如萬花朝賀,舞動穠纖姿態環繞紫顏。側側不解其故,明明待燃之香已是極濃,又枉加一道香氣。紫顏的精神見好,啪嗒一聲開啟鏡奩,拈出尖利的陌刀。
此時神荼點了爐火,香氣漫漫如河流淌,側側聞了心慌,不知紫顏為何禁得住,纖手在鼻前輕扇。紫顏瞥見,頷首示意無恙,喚她道:“出去等我,一會兒陪我去天一塢。”手中薄薄的刀像會咬人的精靈,側側定了定神,怕見血光,只得避開去。
側側到了屋外,隔了窗格看進去。紫顏把玩刀子,安然地對神荼道:“此處沒個想易容改命的人,要我動手委實無趣。”
神荼一怔,道:“你在我臉上試便是,還是那句話,我學不了,就認輸。”
紫顏就在他身上比劃,唸唸有詞地道:“割臉皮太容易,削耳朵如何?或者把雙手的皮褪下……”
神荼神色一僵,沒了先前的神氣,急急地道:“胡說,明明是易容,你怎說得像殺人?”
紫顏饒有興致地看他,“割完了再完好無損地安回去,有沒有這個膽?”
香氣遊蕩過來,似冰涼的蛇攀住了紫顏這棵高樹,依依地勾住他的衣角盤旋。神荼退了一步,靈活的眸子凝了不動,有如黑夜將至的陰沉目光徑自盯住紫顏。
“我可不會為了易容令皮肉受損。”他哼出一聲冷笑。
“是嗎?”紫顏輕撫刀鋒喟嘆,“你努力縮骨削皮,不就是為了在我面前扮孩童?可惜你的複製術,若能複製我這般眼力,就知道不該來這裡撒野。”
神荼挑眉,“你看破了?”
“什麼學易容四年,什麼蒼溪老人,統統是假的。”紫顏注視他的眉眼,並不曾慌亂,“你也不想拜我為師,你是尋仇來的。”
神荼攤開兩手,一副你奈我何的神氣。紫顏橫刀在手,驀然清光一閃,直直朝左腕切下。神荼驚呼一聲,眼見刀鋒直落,紫顏的左手顯然不保。他瞠目結舌扶住了椅背,紫顏悠悠旋刀轉了幾圈,笑道:“這點陣仗就嚇到你?”
神荼定睛看去,他的左手完好無恙,手法精準迅捷直如幻夢,他的眼力居然沒追上。
“你再來看。”
紫顏彎刀就眉,弧線一劃,兩道挺秀的軒眉突然被削去,恍如滑稽的戲子。神荼怔怔看著,尚不及嘆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