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月心有不忍,骨笛吹得越發用心,夜蛾渾然不懼。皎鏡飼養蠱蟲多時,微一思索,叫道:“夜蛾的蟲身不是鱗片就是絨毛,只怕能抵擋笛聲。”墟葬回想了下殿中結構,指了偏殿一隅,“大家避到這裡,我們佈陣隔絕夜蛾。”說完,指揮諸師與使團眾人有序躲避在一旁,他與娥眉、玉葉則快速佈陣,用金砂在盤龍柱上點畫。
元闕想了想,“夜蛾既是趨光怕水,引到水缸那裡滅殺如何?”丹心豎起拇指誇讚道:“誰敢再叫你元傻子,我替你砍他!”元闕哭笑不得,“只有你這樣叫我……你自盡吧。”
丹心嘻嘻一笑,倒出霹靂子裡的硫磺粉末灑滿衣上,一躍而出,向侍衛借了腰刀,把宮燭削成一段段,挖出燭芯點燃了,如花燈漂浮在水缸中。每當一處皎皎光華亮起,無數夜蛾投火而去,看得璇璣掩口疾呼。丹心矯健地躍往他處如法炮製,濃烈的硫磺氣息燻得蛾子離他甚遠,只須小心不要引火自焚。
蒹葭喝道:“我要迷迭香、百里香、丁香、甘菊和鳶尾草的香料,驅散夜蛾。”姽嫿和傅傳紅從香囊裡取出香丸遞上,蒹葭道:“不夠,大家香囊裡有這些香料的,都給我。”眾人紛紛解囊,皎鏡旋開一隻藥瓶,將裡面的汁水塗抹在臉和手上,“這藥劑可以驅蟲,只是配的不多。”蒹葭道:“快帶幾個人去抬香爐,記得在哪裡麼?”
元闕道:“我來領路。”皎鏡忙替元闕、炎柳、長生、卓伊勒塗上藥汁,四人冒了蛾雨,抬來殿中香爐聚在墟葬布好的陣中。蒹葭與姽嫿一同動手燻燃,朱火青煙暗暗於爐中氤氳,陣中諸人見夜蛾果然避而不來,稍稍鬆了一口氣。
紫顏左右看了看,“王上人呢?”
不斷有躲閃不及的慘叫響起,陰陽早已撲回寶座上,把千姿拉了下來,八音與凌波亦趕去護衛。此時不少夜蛾或被燭火燃盡,或沒入清水,但驀然之間,像是有無形的手在阻攔,它們忍住火光的誘惑,重新在空中聚攏,不再朝水缸飛去。
少年歌手突然像著魔了似的,發出刺耳的尖叫,八音嚇了一跳,正想訓斥,叫聲如驚啼婉轉生波,一口氣綿綿不絕。淒厲的叫聲刺得人心難受欲嘔,千姿沉著地望了凌波,不驚不怒。
霽月的琴聲就在此刻再度響起,如玉爐吐出的香霧,瞬間籠罩少年。琴音似弓弦,將凌波尖細的歌聲彈出甚遠,彷彿放出了一去不回頭的利箭。眾人懸起一顆心,聽他的氣息綿長不斷,歌聲泠泠不絕,而利箭搜尋著敵人,不到見血不迴轉。
八音抱琴的手無力垂下,琴身重重墜地,咚的一記悶響,敲碎他多年自得的那顆心。他想起往日在音韻樂律上,彷彿縱橫北荒沒有對手,多少門人子弟,多少樂工舞伎,以得他指點為榮。可是他的心,他的手,他的耳朵,終是鈍了,老了,聾了。
可憐白髮生。不是成熟,而是沉淪,他沉迷於權勢聲望織就的金光大道,絲絃上的音節不再敏感如昔。八音一陣心涼,原來他已經沒用了。
他驀地回望凌波,少年眼中的朝氣多像曾經的自己。他要用餘生,好好栽培這個少年,或許,那樣才能挽救末路窮途的自己。
陰陽豎耳聆聽,突然殿中撲通一聲,他冷笑疾奔過去,揪出一個胖子。水光掩映下的燭火,幾乎被夜蛾撲滅,殘餘的一點微茫亮光,照在胖子臉上,正是那個狡猾的使蟲師,手上蟲笛碎裂。
全力用蟲笛控制夜蛾的他,被凌波的歌聲與霽月的琴聲擾了心神,露出了身形。
千姿極為警醒,立即命侍衛開啟殿門。一時光明大盛,外間長龍般的火光如丹霞射目,困在殿中的人歡喜高呼。失卻控制的夜蛾,陡然發覺殿外明晃晃的火光,迅疾地往外撲去。
霽月望了夜蛾飛走,毫無欣喜之容。紫顏察覺她心情憂傷,問道:“今晚幸虧有你,為何悶悶不樂?”霽月勉強一笑,“蟲蟻雖小,亦是生命。人且偷生,何況它們受人驅使,並非所願。我的技藝若能再高明一些,叫它們擺脫那使蟲師的控制,該有多好?”
紫顏微微沉吟道:“蟲蟻心智不高,於樂理無感,或能憑音高操縱,難度極高,你既有心,不妨先了解使蟲師如何操控。隔行如隔山,若能走到山那頭,難題自然而解。”霽月謝過,若有所思地凝望殿中。
輕歌領了五百人,手持火把趕到流霞殿,看到夜蛾如雲,差點瘋了,發狂地命人用火燒飛蛾。蛾群如驚飆襲向眾侍衛,火焰燒得落蛾如雨,偶有侍衛被夜蛾撲上,同僚毫不留情地把火把貼近,炎炎火光灼燒了蛾子,也無情地燒去受害者的眉毛頭髮。就在這近乎自殘的混亂攻擊下,夜蛾如狂躁的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