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哥,沒用了,你現在說這些,已經沒用了。”她放下碗,指背抹掉不停流下的淚滴,“我不恨你了,一點都不恨你,你利用我,殺我,你大義滅親,都是為了你的正道,我理解,我現在什麼都理解了。可是……”她淒涼地笑笑,“我會永遠記得你的冷血,也沒辦法接受你的冷血,在你面前,我很心寒,很害怕……”
“我們走到這個地步,你以為我就不心寒,不害怕嗎?!那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汪曼春,我們現在能怎麼辦?!”
突然暴喝的男人眼裡放出困獸般的厲芒,聲音沙啞撕裂,浸透了痛苦與絕望,像成百上千的碎片劃過她的心房。可是她不覺得痛了,在明樓面前,她已經不會痛了。
流著淚倔強望著他的姑娘,再也不是七十六年前的汪曼春。
一陣手機鈴聲在死寂的病房中響起。汪曼春擦擦眼淚,走到窗邊去接電話。
“樊小姐,我是Pronovias的Cathy,Moreau先生下週二會來上海,我們將為您安排兩小時時間和他確認設計細節,不知道您下週什麼時候方便……”
“謝謝,但是不用了,請代我向Moreau先生說抱歉,請把我的訂單全部撤銷吧。”
“樊小姐……”對方極為驚訝,“樊小姐是打算更換其他的品牌嗎?”
“不是。婚禮取消了,我不需要,不需要婚紗了……”汪曼春已經快說不下去,只能匆忙和她道歉,不等Cathy回應就掛上電話。
“為什麼取消婚禮?”
汪曼春轉身,聲音有些淒厲,“新郎不在了,婚禮還有什麼意義?”
明樓垂下眼眸,過了良久,低聲說道,“曼春,你當他在,他就在。”
“明樓!”汪曼春震驚了。
“也許我們恩怨糾纏這麼多年,這是我們應該回到的原點。”
“你閉嘴!”
明樓抬起頭,“這不就是你最想要的嗎?!你付出那麼多代價到最後連命都送掉,不就是為了做我明樓的太太嗎?!”
汪曼春緩緩地搖頭,緩緩地走向他,“師哥,那個一心要做明太太的汪曼春,已經死了。”
可她現在一心想要嫁的那個人,也死了。
她好像又回到了孤家寡人的那一段人生,灰暗,迷茫,不知前路在何方。
“其實我應該恭喜你,我重生成樊勝美,一貧如洗,什麼都沒有,你重生成譚宗明,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她哀傷地笑著,“你要珍惜你的運氣,要好好守成,好好創業,不要辜負他二十年的辛苦經營。”
“曼春……”明樓抓住她落在床邊的手。
“譚宗明留下的一切都歸你了,只有一個例外,但是不要緊,你會有更好的。”她把手從他手裡輕輕掙脫出來,“明樓,祝你心想事成。”
“你去哪?!”
“我不知道。我想去找他。”
“你怎麼可能找得到他?”
“重生以後,我拼命找你,你回來了;現在我拼命找他,也許他就能回來呢。”汪曼春說著說著只覺得心口一陣撕裂似的疼痛。尋找明樓最後時光的旅程,她有譚宗明陪著;現在要找的人是譚宗明,又有誰來陪著她。
“等等,我有話跟你說。”
“我不想聽。”
“汪曼春你給我站住!”
“我不叫汪曼春!”
“樊勝美!”
曾經怎麼聽怎麼彆扭,要刻意適應才能接受的名字,終於繫上了一種別樣的牽念。她忽然非常恐慌,這也許是這個聲音最後一次叫她樊勝美了。
這個聲音還亂七八糟地叫過她樊總,樊經理,小美,還有姑奶奶以及譚太太,但是她再也聽不到了。
她轉過身,明樓傾身向她,眸中萬千情緒交織錯落,而她不知道那掙扎著呼之欲出的究竟是什麼,她只看到他眼角一點泛紅,眼中閃著瑩光,這一刻又極像二十四層天台上,那個被雨澆得透溼仍要緊緊擁抱她的譚宗明。
心口的疼痛猛然加劇,猝不及防湧上喉間,化作一陣鹹腥,汪曼春來不及衝出門,一口帶著血絲的酸水又吐了出來。
“小美!”
明樓的聲音陡然尖厲,他扯掉輸液針頭,撈起床頭備用的雙柺,跌跌撞撞下床要去扶她。可完全不能動彈的左腿畢竟拖累了他,剛落地他便失去重心,整個人狠狠摔在地上。
“小美!”他還在掙扎著試圖爬起來,狼狽不堪的樣子任誰看了都要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