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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部分

行如風。可眼下,無論崔玉貴如何提氣追逐,那燭光始終是在數丈開外,崔越快它飄得越疾,崔放慢它亦漸緩。

間或空中電光頻閃,那燭旁的鬼影也便時隱時現。遠遠望去,只見衣介的下襬鼓盪,瞧不見幽魂雙足,可裳底去地尚一尺有餘,顯然是在凌空飛騰。

開始時,崔玉貴生怕跟丟了,只是發足狂奔。但他畢竟上了年紀,追出一段後,漸漸地有些長力不濟。然見珍妃鬼魂隨他的步伐忽快忽慢,心中一轉,豁然明瞭。這情形,不正似要將自己引往別處嗎?

慮及此節,崔玉貴也不暇多想,衝前方張口便道:“娘娘請再慢些……奴才雖練過幾天把式,可終歸是肉體凡胎,只怕跟你不上哪……”

話音遠遠飄去,珍妃的鬼魂果真就舒徐前行起來。甫一放緩,原本明滅的燭火便燃得更熾,仍距崔玉貴不遠不近。

燭影搖曳,珠衣蹁躚。崔玉貴稍作歇息,又在那燭光的指引下緊跟慢隨。

風瀟雨晦,天地間一片混沌,眼瞅著那燭光垂垂偏離了大道,崔玉貴卻不知為何,心下愈加覺得安寧。

前途所經之地,無一不是前不巴村、後不著店的荒野,崔玉貴渾渾噩噩地埋頭隨行,絲毫不念自己要身向何處。

不知行了多久,崔玉貴忽覺足底磕絆,低頭定神一看,才發現腳下蘆根密佈、水蕨雜生,已然來在一窪大葦塘邊。

岸上蘆花將謝未謝,掛在枯杆上絮絮瑟瑟,有如無數道破敗的招魂幡。葦蕩之後,成片的墳包密密麻麻,一塊塊墓碑遍樹其間,黑壓壓的無半分活氣。

昏風摧刮、冷雨肆虐,激盪在陰森的墳場中,好似有亡靈在悽楚地嗚咽。饒是崔玉貴決意赴死,此刻也不由得胸中惴惴,一顆心突突悸慄,險些要從腔內跳將出來。

那白燭未熄,照舊在墳包中慢慢飄行,崔玉貴深吸一口氣,唯有硬著頭皮在其後跟隨。

塋地間高低不平,又加上水積地滑,崔玉貴剛踽踽行了幾步,腳底便打了個踉蹌。他眼疾手快,趕忙扶住了身旁一塊墓碑,這才不至於跌倒。

可就這麼一扶,碑上所鐫字跡也盡入眼簾。崔玉貴“咦”了一聲,又去檢視附近碑銘,竟發覺周遭墓碑無論大小、新舊,皆是刻著已故太監的宮號。

崔玉貴僅是一愣,頓時反應過來:這葬滿了宮內太監的墳場,除去恩濟莊內監塋,怕是再無別處。

對這恩濟莊的內監塋,崔玉貴之前從未親至,可宮中故老相傳,因而崔玉貴也聽說過此處所在。這片御敕的墳場,初建於雍正年間,在乾隆、嘉慶兩朝,非宦中達顯者不能輕易入葬。然自道光始,外事頻變,國力艱屯,此地便漸失於祭掃修繕。到光緒時,撇開偶爾有個把無勢的童監、陳人葬入,實與荒棄無異。

“是了,橋歸橋,路歸路……嘿,我一個老公,原也該死在這太監墳中……”崔玉貴心中五味雜陳,在碑身上摸挲幾下,又朝那燭光叫道,“能死在這裡,也算是有了陰宅壙穴。娘娘,你費心了,奴才實在是感愧無地啊!”

崔玉貴剛說完,那白燭便疾打了幾個旋兒,消失在不遠處。光亮一匿,四遭皆黑,崔玉貴大略估約下方位,朝燭光隱沒處蹣跚走去。

又繞過幾座墳頭,一小塊窪地露了出來。窪地中央,堆著個孤零零的小冢,冢邊無樹無表,只插著一段斫去樹皮的圓木。

見這小冢造得與其他墓塋格格不入,崔玉貴也顧不上搜尋燭光,鬼使神差地闖至冢前。

那圓木上一面削平,用刀刻著幾個歪歪斜斜的字跡。崔玉貴只瞧了一眼,當即雙膝跪倒,伏冢大慟。

原來木上刻有“他塔喇氏埋香之所”八個大字,而那“他塔喇氏”,正是珍妃的孃家旗姓。並且,前番那燭火熄於此,那鬼影亦泯於此,這冢中所葬若非珍妃,又豈會是旁人?

只是這冢又矮又小,較之尋常墳墓尚且不如,相形之下,附近的太監塋穴都比它氣派得多。知道內情的,曉得裡面葬著位皇妃;不知道的,必會以為是個村野匹夫倒斃,被草草地淺埋於此。

崔玉貴捶胸頓足,只哭得呼天搶地。“娘娘啊……你是萬金之軀,怎還被葬在了這等腌臢之地?你沒能得個善終……身後事還遭如此糊弄……這般罪過,奴才我百死莫贖啊!對了娘娘,奴才剛得了一大筆銀子,奴才什麼也不管了,先拿這錢給你另選塊風水寶地,重新將你風光大殯!這種破地方,哪裡配作娘娘的陵寢?多待上一刻,都是對娘娘的褻瀆!對!奴才先拆了那勞什子木頭再說!”

說完,崔玉貴爬起來,發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