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中的三腳烏鴉張口就是亂罵,蘇景先不理會他,轉目望向‘陣腳’。
金烏口中‘陣腳’大概就是凡間畫的提款,金烏佈陣後會留下自己的標記。
此陣的陣腳為‘望死眼’標記,正是金白銀生前佈置的陣法。
陣心的畫中烏見蘇景發愣,嘎嘎笑道:“我再問你,你可聽說過陽尖牙的大名?”
愣上再愣,這個人名蘇景沒聽過,但他見過:神鴉墓園西方,沉入夜色永遠安寧的連綿墳山中的一座。山上有‘墓誌’,五個字:
陽尖牙,臭嘴。
“陽尖牙前輩已經隕落。”蘇景重新望回畫中金烏。
“是死了,我早死了。還是金白銀給老子收的屍。不過我死的時候有點心不甘情不願。嚥氣前就讓金白銀幫我在此佈下一陣,再讓他把我心肝磨碎做顏料。畫了個我來做陣眼……老醜鬼的手藝亂七八糟,真的老子可比他畫的老子威風多了!”
畫裡金烏罵罵咧咧,蘇景卻越聽越疑惑,自殘屍身、心肝入陣。是能保住一點點真靈,但這點靈智只能困在陣內不算,還會因‘強留魂智、逆天悖命’領受天譴痛苦。
沒了身軀,但殘留畫中的靈犀依舊會感覺痛苦,此乃天罰。金白銀留下的玉簡說得明白,有些大金烏隕落前若有未了心願,會託付給收屍匠。收屍匠也會努力圓滿其願。陽尖牙死前無論有什麼願望,大可託付給金白銀,又何必自己受苦,再說他強聚這點殘陽餘燼又是為了什麼……
不等蘇景發問。畫中陽尖牙又叫到:“老子也沒空跟你廢話,罵你都是平白浪費力氣,去去去,趕緊去西北。”
西北?蘇景轉頭望去,殘陽西北方向,有一顆星。規模不小、比著中土世界要大上一倍有餘。
“就是那裡,你過去看看,那座世界還有什麼。”
去看一眼也不費事,蘇景暫不多問,又從殘陽中飛去那顆星。
是星,也曾是一座凡間世界,和千萬凡間一樣,只是這座世界的太陽完了,它也完了。
自天外落入凡間,蘇景眼中:黑的天,厚重堅冰籠罩地面。這不奇怪,殘陽再不足以照耀、溫暖這座人間了。
苦寒世界、悲涼乾坤,天地間難覓生機,只有寒風呼號。蘇景是金烏更是人,眼見末日中的世界心中也生出悲冷。此間與莫耶不同,莫耶之死是因邪魔入侵,這裡卻是自然亡…時候到了、無可留。
運及神目,蘇景還能從厚厚冰殼下見到舊世遺蹟,高高矮矮的尖尖塔,此間建築大都是塔,這裡的人應該很擅長建塔吧……突然,地平線上一座高塔顯現,不在冰面下,而是地面之上的、洪浩雄威之塔!
一座方圓三千里開外、比著雄山還要更磅礴更英偉的塔。
塔高萬仞直入雲霄,莫說凡人,就是元基不錯的修行之人,站在塔下也休想能望見塔尖。
微振翅、化流光,瞬瞬穿跨萬里,蘇景進入雄威巨塔。塔中有人居住的痕跡。
塔巨大,內中甚至墊起厚土鋪就農田,架起巨車引入活水,田有壟有畦但早就沒了綠色;巨車也破敗了,搖搖欲墜隨時會坍塌的樣子……
塔無名,蘇景名之:午時塔。
午時,一天之中陽光最最強烈的時候,而這座煌煌高塔坐落之處,正是這座世界的‘午時正位’,午時時候,整座天地中以巨塔所在位置的陽光最正、最直。換言之,午時時候這座高塔是沒有影子的,它是世界最最溫暖的地方。
可惜,最最溫暖的塔依舊暖不住命火,天陽命末,人間不再……塔中同樣沒有生機,可見屍骸。
腳步不停,蘇景沿塔而上,每一層都是差不多的樣子,但屍體越來越多,從零零散散倒斃角落,到大群人簇擁一起,孩子抱著大人,大人護著老人,寒風剝蝕了他們的體膚血肉,卻改不了他們死前的相依相偎。
越往高處走,屍骸就越多。更讓蘇景動容的,塔中活過的不止一代人,塔中有祠堂無數、祠堂中還有祖志存留,這塔從開始建成模樣到最終沒落,前前後後數千年光景,家族繁衍到上百代,無數人塔中生塔中活塔中亡。
過往不難猜測,當天上太陽漸漸衰弱,人間的白天越來越沉黯夏季越來越寒冷,這世界中人選在最最溫暖地方開始建造這座高塔,應該有高深修家相助,這高塔是人們一邊住一邊壘砌的。隨著陽光愈發微弱不足以溫暖下層的時候,人們就登上更高層的塔,如塔不夠高了大家就再向上壘……可再好的塔也代替不了太陽,再高的塔也拯救不了人間……僅剩的只是‘痕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