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去拜山訪藝,會一會此人;還是淮安開泰鏢店的老朋友耿松年,把我攔住了。”
又有一個賓客說:“如今絕藝漸次失傳。很有些武林名輩,臨到老了不肯把獨得的絕技傳留後人;往往秘惜起來,動不動的帶到棺材裡去,這是不應該的。在下的意思,我們會武技的就應該抱著發揚武術的意願,不可存心如此狹窄。你看人家文字班的人,有了學問,都講究著書立說,遺留後人,我們不當如此麼?”
這位賓客就是廣收桃李、大招門徒出名的老英雄殷懷亮。據殷老英雄自誇:他前後收有二百三十四個弟子。這位老英雄現下還在松江設著場子。可有一樣,徒弟雖多,能得他真傳的沒有幾個。若有人誇他太邱道廣,桃李盈門,他就捻著白鬍子直樂。但若有人說他收徒太濫,他可就惱了。他的為人和鐵蓮子正好相反;鐵蓮子連女兒帶姑爺,一共才收三個徒弟。這位殷老師傅不算掛名徒弟,就算真跟他練過,經他宣佈藝成出師的,就有六十多個。他的外號就叫九頭獅子。
九頭獅子殷懷亮說了這番話,童冠英欣然笑道:“老兄這話很有理。只不過在下也曾細心選過徒弟,想把我的通臂拳好好的傳下來,可惜就全才難得。有的體質好,性子不好;有的體性全好了,卻是家境過於貧寒,這練武與習文不同,常言道:‘窮秀才,闊武舉!’練武的人沒有錢,就別打算練成,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在座的人都以為然。崔長勝說道:“十年寒窗苦讀,學會了文,還可以貨賣帝王家。學會武,又幹什麼?拿著三拳兩腳找飯吃,是不行的。世上會武的不多,是有緣故的。賣藝、設場子、保鏢、護院,這就是會武的人不得已挾技餬口的門路。像晚生開這個鏢局,還算不錯。真有人練會一身絕技,沒得生路,擠來擠去,擠到綠林道上去了。”
座客中一個黑胖子,捉箸夾了一塊魚,送到口內;又呷了一口酒,說道:“綠林道怎麼樣?也是好漢子乾的。我總覺得練武的到了給人看宅護院,那就糟透了,比做賊還不如。看起來,練武的只能說這是一種好習,跟下棋畫畫一樣,要說到用處,其實沒什麼,也不過是健身、禦侮罷了。沒有錢的人趁早別習武。”這話是很感慨的了。又有一個賓客接聲道:“可不是,如柳老英雄的愛婿吧,他若不是遊擊將軍之子,也不會練武;就練會武,也不能做官,考武場全靠弓馬當先,那別是一套本領,跟咱們這套另有一工。”
九頭獅子忽問道:“可是的,我聽說新婿楊華是楊遊擊的後代。這小人兒怎麼不練弓馬,反倒學起咱們這一套來呢?他的功夫怎麼樣,他是哪一門呢?”
鐵蓮子柳兆鴻眯縫著眼,歡然笑道:“小婿也不是外人,他是懶和尚毛金鐘的第六個徒弟。他學的是劈掛掌,功夫還差得多呢!就是彈弓打得不壞。”童冠英笑道:“令婿楊華,我是知道的。他那一手連珠彈打得很好,別的功夫倒是差點。可是他一入老兄的甥館,翁婿情重,你老兄還不把掏心窩子的能耐抖露出來,傳給他麼?真格的還藏一手,帶到棺材裡去不成?”(葉批:“甥館”即贅婿所居之所。)
鐵蓮子笑道:“我曉得你們二位是要罵我的。告訴你,我不是藏私不肯授徒,我是沒那個耐性。再說我眼看我們二師伯受了徒弟的害,我實在存了戒心。如今內家、外家鬧了個烏煙瘴氣,常常引起門戶之爭,這是很無謂的。不收徒自有不收徒的好處。”在座眾人問道:“令師伯是怎的受了徒弟的害?可是徒弟叛師了?”
柳兆鴻道:“那倒還不至於,這卻是說來話長。我二師伯邵星垣為人謙退,武功雖窺堂奧,絕不以技功驕人自炫。若論起他老人家的武功,經過二十年的精修苦練,他那五行拳蜚聲南北,掌法上確有獨到的地方。他善用內力‘小天星’的掌法,以巧降力。他又兼得太極拳的精要,以柔克剛,有四兩撥千斤之妙。他這五行拳,全恃著粘、按、吐三個字要訣。諸位都是行家,當然也都曉得。可是我二師伯自己雖然謙和,他收的門徒稍嫌太濫。就有的徒弟列入門牆,藝未精純,偏好標榜,到外面亂說起來。我二師伯既然精研五行拳,對門徒們說話,自然要講究到本派的奧妙,又免不得拿來和別家拳術比較。這本是門內師徒授受之言。內中就有的徒弟們,把這些話在外面抖露出來;說是什麼五行拳乃是武林絕技,練好了能夠怎樣怎樣。又說到這小天星的掌力打上人,卻能制人死命;就是不死,也必受了內傷,成了廢人。別派的功夫,某一派偏於剛了,某一派偏於柔了,唯有五行拳有剛有柔了。這也不過是些私話,就有兩三個徒弟,在外賣狂。”
柳兆鴻接著說:“哪曉得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