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說:“把鏢旗請下來。”黑鷹程嶽把木架上的黃包袱揭下來,露出五杆鏢旗,全都卷插在架上。胡孟剛看見了,不由愕然,暗想:“我這次真是強人所難了!”心上好生不安。
程嶽請下一杆鏢旗,遞到師父手中。俞劍平跪接鏢旗,向上祝告道:“弟子俞劍平,在祖師面前封鏢立誓,不再做鏢行生涯,不入江湖;隱居雲臺,教徒授藝,實有決心,不敢變計。今為老友胡孟剛,情深誼重,再三求告弟子,助他押護官帑,前赴江寧,以全老友之名。弟子心非所願,力不能辭,只得暫取鏢旗,重入江湖,此乃萬不得已。但願一路平安無阻,還鏢旗,全友誼;此後雖以白刃相加,決不敢再行反覆。祖師慈悲,弟子告罪!”俞劍平祝罷叩頭,站了起來;隨手將鏢旗上的黃包套扯下,用手一擺,鏢旗展開;是嶄新的紅旗,青色飛火焰,當中碗大一個“俞”字,旁邊一行核桃大的字,是“江寧安平鏢局”。圍著“俞”字,用金線繡成十二金錢;黑漆旗杆,金漆旗頂,做得十分精緻。
俞鏢頭本是面向北站著,這時微向東一側身。那鏢旗一揚,胡孟剛伸手要接;俞劍平用左手作勢一攔道:“二弟不要忙,我還有話。”胡孟剛臉上一紅,把手垂下來了。
俞劍平正色道:“這次我在祖師前背誓,全為保全我們弟兄十數年來的交情。鏢旗若交二弟帶走,我不止於輕視了二弟你,我也太看輕了我安平鏢局。我既答應給二弟幫忙,我就只可把擔子放重了。我現在要把鏢旗,交給大弟子程嶽持掌,這趟鏢就算有我一份。可是話歸前言,我不是為財,為的是朋友。二弟,話不多說,你我心照。”俞劍平又對程嶽說道:“你也走過鏢,不消用我多囑咐。我們這金錢鏢旗的榮辱成敗,全始全終,就在此一舉。沿路凡事,聽你胡二叔的調派,不許妄自託大。我把這鏢旗交給你,但願你仍把這鏢旗好好交還到我手裡,我便滿鬥焚香。走吧!”乃將鏢旗一卷,遞給了程嶽。然後挽著胡孟剛的手,面含笑容,向外面走。鐵牌手胡孟剛此時也不知是痛快,是彆扭,心裡說不出來的不對勁。
大家來到客廳,俞劍平讓座獻茶。鐵牌手道:“天色不早了,讓程賢侄趕緊收拾,我們一同走吧。”程嶽道:“弟子的行囊很好收拾,我立刻就來。”程嶽把鏢旗立在條几上,轉身出去;工夫不大,右手提個小包裹,左手抓著馬蘭坡大草帽,走了進來。身上換了一件藍綢長衫,下穿青褲,打著黑白倒趕水波紋的裹腿,搬尖魚鱗沙鞋。他放下手中東西,拿一塊黃包袱,把鏢旗捲起,往背後斜著一背;轉身提起行囊,向胡鏢頭說:“老叔,我們這就走麼?”
胡孟剛一看,這位大弟子程嶽寸鐵不帶,未免太大意了;遂向程嶽說:“賢侄把兵刃帶著點。我們練武的人,趁手傢伙寧可備而不用,不可用而未備。”程嶽含笑一提衣襟道:“我用的是軟兵刃。”鐵牌手看時,見程嶽腰間纏著一條金絲藤蛇棒,暗想自己又失言了。胡孟剛轉身向俞劍平告辭。程嶽也向師父拜別。幾人出得屋外,程嶽問道:“師父,我騎哪匹牲口去?”俞劍平道:“騎我那匹追風白尾駒好了。”程嶽緊行幾步,到西邊馬棚備馬。
胡孟剛來到門首,他那匹青驄馬已然備好,由馬伕牽著。程嶽將那匹追風白尾駒備好牽出來。只是這馬一邊走著,一邊咆哮,很不受羈勒;強牽到門外,“唏唏”的一陣長鳴,盡打盤旋,不肯站住。程嶽左手還提著小包,一隻手竟擺佈不住。俞劍平怒道:“這牲口養上了膘,竟不安分了。”他搶到馬前,伸手把馬嚼子抓住。程嶽鬆開手,俞劍平喝了一聲:“籲!”那馬還在掙扎。俞鏢頭髮怒,左手往回挺勁,右手向鞍子上一按,喝道:“你動!”這追風駒動也不動的立在那裡了。
俞劍平向胡孟剛說道:“二弟請上馬吧。這牲口久不騎了,須讓程嶽壓他一程。”鐵牌手拱手道:“對不住,我們押鏢回來再見吧。”一轉身,搬鞍上馬。黑鷹程嶽拴好包裹,把馬蘭坡草帽向腦後一推,伸手要接馬韁。俞鏢頭道:“你得好好壓它一程,你上馬吧!”
程嶽告罪,俞鏢頭道:“不要嗦,快上去!韁繩要攏住,襠里扣緊了。”程嶽知道這馬是被師父掌力制服得不動,一鬆手,它必要狂奔一程;遂趕緊飛身上馬,兩腿緊緊一扣,手裡攏住韁繩。俞鏢頭這才放鬆嚼環,又在後面輕輕一拍,喝聲:“去吧!”那馬一仰頭,四蹄一登,一躥便是兩丈多遠。程嶽用力扣住馬韁,那馬打了一個盤旋,竟自一低頭,登開四蹄,如飛的往胡孟剛馬前衝將過去。程嶽匆遽間向胡孟剛招呼道:“老叔撒韁吧!”胡孟剛知道程嶽收不住韁了,自己忙用腳跟一磕馬肚,將韁繩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