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小村前街後巷,略略淌了一陣,“嗖”的躥上民舍。在後巷人家,發現了閃爍的燈光透出紙窗竹籬;這地方似乎可疑,趕緊湊過去。
時近三更,像這樣飛簷起壁,私窺民宅,在夜行上最為險難。除了做賊,實無大用。黑砂掌只為單身一人,不得已才出此策。黑砂掌腳下換穿剔邊毛布底鞋,蛇行鹿伏,從人家草舍上慢慢挪動,漸次傍到燈影當窗的這人家。他想溜下平地,尋了過去;卻又持重,在房上藏好身形,傾耳先聽。突然間,遠在村北大道上,隨風吹來一陣蹄聲,由遠而近,似正由西向東疾馳。
黑砂掌大疑,忙直起腰,遙打一望。一片片青紗帳,一片片濃影,看是看不清,聽卻越聽越真,蹄聲越來越近。黑砂掌道:“唔?”趕忙挪地方,攀伏在房脊後,借房掩形,只露出半個頭,定睛凝視。眨眼間蹄聲忽緩,騎影顯現在村前路邊。此地並非通行要道,單騎夜馳,不能無故。當下,出乎意外,入乎意中,蹄聲“得得”,居然投向舒家園田徑小道來了。
黑砂掌暗暗點頭,心說:“有譜!”猜想這匹馬必然投奔有燈亮的村舍。哪知不然,反馳到前巷,距他伏身處還有十七八丈,在一曠院草舍前,騎馬人翻身離鞍;走近門口,舉鞭輕輕叩門。
黑砂掌慌忙地滾向房後簷,伏腰急行,攀牆過垣,也翻到前巷。在鄰舍照樣隱好身形,攏住目光俯察。這草舍沒有燈光,疏疏七八間房,騎馬人行急匆遽,叩門數下,不見應聲,立刻從身上取出石子。“啪”的一聲,投進院內,打入窗中,又“吱”地吹了一聲口哨。
石子穿窗,如投駭浪,草舍正房驀地火光一閃,倏然又滅,“吱”的一聲窗開,“嗖”地竄出一人來,繞院一晃,就要從前面翻牆。院外叩門的人急急地隔門縫,遞過幾句暗號。同時屋門也開了,出來兩個人,急遽動問:“來的是誰?”穿窗出來的人正是那個宋田有,倉促不暇置答,忙著開街門;那騎馬之客牽著馬驥,進了庭院。屋中燈火也驀然重明。
這騎馬客似帶來驚耗,草舍中人紛紛圍攏,詰問聲、回答聲,嗡成一片。黑砂掌居高臨下,居暗窺明,從側面窺看,騎馬客將到屋門,回手褪解背後的一隻小包。舍中人代為拴馬解鞍,邀入舍內。隔窗而望,人影憧憧,語聲喁喁,一字也聽不出。忽又奔出一人,給馬上料,跟著又上槽,另備上一馬,便急急回身進了屋。
人全進舍,看不見了。黑砂掌決計冒險一試;從鄰舍後簷騰身而下,身落平地,急趨後房,躡足來到草舍房根下。這裡瓦房全有後窗,窗小如鬥,懸在後簷下。黑砂掌不敢施倒捲簾,忙從百寶囊中,取出雙釘,慢慢用力,插入牆縫。先展眼四望,用壁虎遊牆功夫提一口氣,貼牆一拔,腳躡雙釘,手攀窗坎,伸一指微沾唾津,戳穿窗紙,側一目往屋裡張看。
正趕上機會,舍中人十分忙亂,沒人覺察。這騎客帶來了驚人一報:北三河比鬥無結果,官軍來剿,連累了武莊主,害得火雲莊焚宅傾巢。舍中人把一盞燈放在方桌上,四五個男子圍著這燈,騎客渾身塵土,滿臉熱汗;黑砂掌只一打眼,便已斷定,對面兩人便是自己跟綴的李鬱文、宋田有。還有兩人,一個像是屋主,形容很瘦;一個是豹黨這段驛站的頭目曹五。聽動靜,屋內像有許多人,其實寥寥五個,也沒有女眷村婦。
屋主人忙著找撣子,打面水,泡茶。騎客似是要緊人物,揮一揮手,拭去臉上汗;眾人圍著他,盯著他的嘴。他唇吻開闔,低聲講說;眾人都瞪直了眼,發出叱吒之聲,帶出震駭之容。騎客把小包放在桌上開啟,取出四封信,一個黃布卷。
這騎客指點吩咐道:“宋大哥、李大哥,你帶回這一封,轉告三熊,打點著獻贓抽身。這兩封可教人搔頭,曹五哥,你辛苦一趟,把它轉到前站。務必囑咐前站,妥派膽大心細的夥計,小心在意一遞,可別露出馬腳。這不是鬧玩的,最好得三兩位合辦,一人巡風,二人投遞,遞出去,趕緊翻回,給頭兒復一個信,好教他們幾位放心。”又對屋主人說:“勞你駕,飲飲我的馬,我還得連夜翻回去。”
騎客手中共有四封信,一封自己留下,一封教宋田有、李鬱文帶轉蛇頭塢。最要緊的兩封,竟沒人專送到地頭。這小舒家園的驛站頭目忙道:“四爺,這兩封信,我只送到前站麼?”
騎客答道:“正是,你可以交給葛大麻子。葛大麻子一來膽大心細,二來懂得六扇門的規矩派頭。做這虎口裡探頭的把戲,非他不可。”
這樣一講,驛站頭目曹五怫然不悅,隨說道:“葛麻爺前天剛派出去,他至早也得明天過午才能回來。前站沒有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