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這兩人健步飛奔,將到地頭,回身一望,這才投入村口。
黑砂掌望塵卻步,欲要綴入,怕弄驚了;欲要遠瞟,又怕對方繞影壁,弄丟了線索。仰面看天,驕陽當午,黑砂掌臉上冒汗;忙投入青紗帳。解下小包袱;急急地改裝。他本是鄉下做短工的打扮,只這一改,變成了搖串鈴、走百戶的賣野藥郎中。他備有兩件長衫,一新一舊,一綢一布,如今披上褪了色的布長衫,一步一晃,假裝斯文,走入村邊。
兩個夜行人也都是喬裝,先一步進了村,黑砂掌不敢逼綴。當他鑽禾田、改行裝之時,這兩人早已投入民舍。
黑砂掌遲一步趕到,繞村巡視,寥寥三五十戶人家,到底他倆投奔誰家,這就該用江湖上的機智了。挨門審視,揣度形勢,暗暗認定有兩家可疑。陸錦標便在這兩家附近吆喝起來:“頭疼,牙疼,肚子疼,紅白痢疾,小腸疝氣!”怪聲怪調,賣野藥沒有串鈴,話頭裡帶著調侃。這一誘,果然在這兩戶民家中,有一家突然閂開門響。
門閂微響,可是門扇沒開;半推門縫。有人探頭往外偷瞧。黑砂掌眼角一眨,早已看明,更不逗留,抽身便走。出了村口,仍不回頭;道里人就像背後有眼,已然覺出脊背後有人盯著。黑砂掌故意一鬆手,小包袱墜地;他彎身來拾,藉著低頭折腰之勢,眼往後。這正是自己跟綴的一個。黑砂掌罵道:“娘個蛋,爺們晚上見!”飄然走開了。其實沒有走遠,擇青紗帳外高崗地方,倚樹潛蹲,遠遠瞄住小村的出入路口。
黑砂掌要等到轉瞬天黑,天黑才好辦事。但竟沒到天黑,約摸著只隔過一頓飯時,自己所綴的那兩人,竟從村中徜徉出來。往四下裡一望,也鑽入青紗帳;眨眼間,從田地那邊鑽出,已然換了行頭,掩變短裝,也穿上長衫了。兩人並肩而行,再上征途;路程所指,恰和火雲莊相反,也不是往回走,也不是往前奔,走的是歧路。
黑砂掌猶豫起來,忙脫長衫,起身跟綴。綴出不遠,回眸一望,從小村悄悄溜出來另外兩個人,急裝緊褲,提短棒背小包,繞穿青紗帳,從斜刺裡趨向火雲莊大路。
黑砂掌道:“唔!娘個蛋,飛豹子好詭的舉動!”登時恍然,飛豹子公然貫串著射陽、寶應、洪澤三湖,潛設著臨時的驛站。這兩人到,那兩人走,一站一倒換,來往傳遞急報。黑砂掌搔頭吐舌,多虧仔細,才沒上當。立刻抽身迴轉,放棄了字首的二人,一心跟綴這接班的兩個人。
黑砂掌腳下加快,先找到附近小鎮小鋪,買些乾糧;又到人家井邊,尋喝涼水。療飢止渴,立刻斜兜大路,繼續跟綴不捨。這兩人似比前兩人更在行,更擅飛縱功夫,腳程也很可以,只是比較疏忽。先前兩人一面走,一面東張西望,閉口不說話。這兩人一味緊走,毫不顧瞻,有時還喁喁講究。這就因為前兩人中有豹黨,眼下這兩人全是凌雲燕撥來的同夥,一個叫李鬱文,一個叫宋田有。態度也就截然不同;那是當事人,這是幫忙跑道的;再加上“藝高人膽大”。黑砂掌自然揣測不出,只覺得古怪罷了。
此行彼綴,一口氣跑出一百多里。這一站比那一站長,而且這二人不走大道,不穿行市鎮,落荒而走,專擇捷徑。當午不打火,入夜不宿店,一味趲程。把黑砂掌遛了個滴嘀咕咕,惟恐上了當,人家故意往遠處遛他。直到第二天太陽銜山,這才到達了他們私設的站頭,兩人投入另一小村莊。黑砂掌這才說:“罷了!”大概還沒有上當。
這小村莊不是蠶桑之鄉,不是漁村,是田莊,地名叫小舒家園,旁有小樹林。黑砂掌來到村前,恰當飯口,農婦們就場院上,潑水去塵,鋪破席,設矮桌,端飯共吃;東一堆,西一堆,散聚著男男女女。生客遠來,他拿眼珠子盯瞧。黑砂掌深知此情,不願趕在這時候入村。他略一逡巡,又退回去,只遠遠瞟著。
直耗到天黑,未見那兩人出村;自己尋食已飽,這才溜溜達達,蹭進村巷。樹下還有納涼的人,正議論闖入村中的生客。側耳聽去,正講的是自己所綴的那兩人,並非說自己。便摸黑捱過去,要聽個所以然;忽然背後“噓”的一聲響,回身急尋,“巴達”一響,又落下一塊問路石。
黑砂掌道:“不好!”人家警覺了。閃目四望,人影杳然。暗下決心道:“就是漏了餡,我也再啃口!”陸錦標抽身退開,負隅觀望,不想這一石子只是一個疑問記號,投石之人只覺得有生人氣,似乎可疑,還未能斷定準有綴頭。這一下是打草驚蛇,不是尋蛇撥草。
這一來黑砂掌陸錦標有點沉不住氣了,在黑影裡蹲了半個更次,直耗過二更,村民睡覺關門,他這才擁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