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起祥解釋道:“單縣令逢年過節總會收點財禮,每年一開春,他都會拿一包碎金子、碎銀子讓我加工成十二兩一根的金鋌、銀鋌。
我剛開始也覺得奇怪,為啥是十二兩一根?後來他告訴我他的生辰是十二月十二日。所以這根十二兩重的金鋌必定是去年劫匪從他那裡搶去的。”
他瞥了一眼張邦安,突然激動起來,山羊鬍子一翹一翹的,“這可是重大線索啊!我要報官!我要報官!”
張邦安趕緊一手將韓起祥的嘴巴捂住,“噓!此事先別張揚,本員外另有安排!”說完,從袖中掏出兩大枚銀錠,拍在他的手中。
“好說,好說,員外是做大事的人,老朽自然曉得,今天的事情我啥也不知道。”
韓起祥滿是皺紋的臉笑得跟菊花似的,他是做生意的人,當然不願意傻乎乎地去報官,為前任縣官伸張正義,多年的察言觀色的經驗,讓他一句話便輕鬆賺了二十兩銀子,這已遠遠超過了他的心理預期。
張邦安小心翼翼地收起金鋌,拱手道聲:“韓掌櫃,告辭!”便轉身離去,出了店門,抬頭一看日頭已是正當午。
楊連慶湊上去問道:“員外,上哪吃點啥吧?”
張邦安一臉獰笑,咬牙切齒地道:“去吃澆驢肉!聽聽生不如死的驢是咋叫的!”
楊連慶聽了後,心中一悸,心想員外咋和驢過不去了?
澆驢肉的做法極其殘忍,將活驢固定好後,在一旁備上燒沸的老湯。食客指定要吃哪一部分,廚師便剝下那一塊驢皮,露出鮮肉來,再用勺舀沸湯澆其肉,等澆得肉熟了再割下來,裝盤上桌。
食客在前廳品嚐著鮮嫩的驢肉,還可以聽見後堂傳來的驢慘叫聲,真正是“色香味聲”俱全。
張邦安帶著楊連慶飽餐一頓後,便急匆匆地趕回東光縣,他要回家做些準備,這回要出趟遠門,上東京嘍!
月掛中天夜色寒,清光皎皎影團團。一根燃燒著的蠟燭不甘示弱地增添著房間裡的亮度。
華陰縣令沈起抬起頭,將目光從文牘上移開,活動活動僵硬的脖子,揉了揉痠麻的手腕。
他的雙鬢已經花白,頭頂上、後腦勺也出現了根根白髮,其實他才剛剛四十歲出頭,已為大宋帝國付出了他的寶貴的青春。
他這一生,算是起大早趕晚集,少年入太學,二十歲考中進士,先後任遂昌縣主薄、臨江司理參軍、紫陽縣令、華陰縣令,兜兜轉轉、千迴百轉,他至今還只是個八品官。
知縣官雖小,卻是事務繁雜、職責重大,總治民政、勸課農桑、平決獄訟。
朝廷有恩澤於民,或有禁令,都得負責傳達辦理,更不用說徵兵、勞役、賦稅、徵糧、救濟等日常瑣事。
傍晚飲了一大碗參湯才提起的精氣神,如今已經消失殆盡了。此刻他感到睏倦,感到茫然,一種來自於心靈深處的疲倦,如同暴風雨一般地襲擊著他的頭腦。
他吹熄了蠟燭,憑藉著月光,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進了後堂一間小房,猝然地倒在床上,猶如一個剛剛從深海中被人救回來的溺水者。
他將自己扔在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腦海裡滿是定縣的事。
明年是三年一輪的定縣之年,朝廷根據財稅收入、人丁戶口等指標將所有的縣劃分為望、緊、上、中、下,每三年重新考核登記一次,若降了建制等級,縣裡的屬員職數要減少,而縣令本人也會受到貶懲。
華陰縣一直是中縣,看現在情形,明年估計得降到下縣了。
主要還是因為匪患鬧的,去年開始,少華山盤踞了一幫佔山為王的強人,為首的三個頭領叫朱武、陳達、楊春,打家劫舍、攔路劫道,縣裡的土兵彈壓不住,不得已懸賞三千貫買他們三人的腦袋。
沒想到後來山下的史家莊與他們也勾結上了,將前去捉拿他們的兩個都頭都殺了,這一發更不可收拾,勢頭越來越大。
導致原本走南闖北,縱穿少華山的客商們都避開華陰縣,或繞西側的藍田縣,或繞東側的盧氏縣而行,客商少了財稅也就少了一大塊,再加上少華山周圍的民眾不堪其擾,不少紛紛搬遷躲避,這戶籍人口也減少了不少。
匪患不除、治下不靖、民生凋敝,若將這一條條評語列上,自己要想再往上走一步,那可比登天還難呀!
“沈縣令,什麼事情這麼煩心,讓您輾轉反側、徹夜難眠呀?”寂靜的房間裡,突然傳出一陣陌生的聲音,令沈起不寒而慄。
他霍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喝道:“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