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頓了頓,接著道:“你再看看,他們手裡的傢伙事,扮乞丐的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白勝,這都是跟著晁蓋劫生辰綱的老人,手裡拿著匕首尖刀,這算是不錯的。
扮挑夫的朱貴、王矮虎、鄭天壽、石勇,手裡拿著扁擔,這能趁手嗎?後面這三人都是奔著我的名頭上的梁山。
扮雜耍的燕順、劉唐、杜遷、宋萬,手裡拿著賣藝的槍棒,這組的傢伙事最好,但杜遷、宋萬都是傻大個、大草包。
最氣人的是讓扮客商的晁蓋、花榮、黃信、呂方、郭盛,五人推著車子,用來攔截官兵。花榮、黃信、呂方、郭盛的本事你是見過的,不讓他們拿槍棒、使弓箭,反而推個車子,這是怎麼安排的?!
花榮這四人與我交情深厚,花榮是我義弟,呂方、郭盛是他帶上梁山的好漢。
你看看,凡是與我有交情的,傢伙事最差!不是拿匾擔,就是推車子。分明就是欺負人!
這下你相信了吧,從劫法場的籌劃、人員的安排、兵器的配備上來看,這晁天王並不想真的救我,只不過礙於面子和江湖義氣,帶人來走一走過場。這也是給花榮等那些親近我的兄弟一個交待。
不過,如此險惡的用心,晁蓋那個夯貨使勁了吃奶的勁也想不出來,估計還是吳用那個賊學究想出的損招。這樣的詭才盡心竭力地為晁蓋辦事,他真是瞎了眼,攀錯了高枝。要是......”
宋江自顧自地絮絮叨叨說了半天,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失語,忙轉了話頭,“賢弟,為兄在這嘮叨半天,意思沒別的,就是提醒你,將來上了梁山,可要擦亮了眼睛,不要被一些別有用心的人給哄騙了!甚至給當槍使了!這林子大了呀!什麼鳥都有!”
程風點點頭,心道:“難道你宋黑子是什麼善人不成?看來這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假,屁大點梁山已儼然分為晁蓋、宋江兩大派系。自己將來上了山,該何去何從?”
他一邊瞎想著,一邊虛應了他幾句,“多謝尊兄點撥,小弟一向駑鈍,哪裡想到這裡面還有這麼多彎彎繞繞。以後免不得還請哥哥多家照拂!”
宋江見自己該說的話已說了,心意已了,便道:“賢弟自己知道輕重就好,天色不早,不再耽擱你行程了,快快上船吧。”
“終於可以耳根清淨了......”程風心中暗舒一口氣,牽了馬,上了船,站在甲板上與宋江作別。兩人拜辭而去。
船老大解開了纜繩,將舢板撐離了岸,順水向東而去。程風疲乏了一天,進了船艙倒頭就睡。
此時正是白露時節,七月盡天氣,夜涼風靜,月白江清,水影山光,上下一碧。
待他醒來時,發現已是皓月懸掛正中、清輝破窗而入,清澈如水的月色將秋風裹挾而來的秋意,漫天漫地鋪陳開去。
他撐了個懶腰,低著頭出了船艙,瞧此美景,心胸暢快,也顧不得謹慎行事,坐在船舷上,雙腿懸空。
聽著嘩啦嘩啦的水浪聲,拿出臨走時穆弘送的一罈好酒,拍開泥封,揭去油紙,拎起來仰脖灌上幾口,其身飄飄然、其心悠悠乎,明月佐餐、清風下酒,也是人間快事!
只覺造化弄人,短短時間內,自己就從朝廷軍官變成了江湖中人,期間種種,歷歷在目,諸多塊壘,不吐不快!此情此景,令他禁不住長嘯一曲:
滄海一聲笑,滔滔兩岸潮,
浮沉隨浪只記今朝。
蒼天笑,紛紛世上潮,
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江山笑,煙雨遙,
濤浪淘盡紅塵俗世幾多嬌。
清風笑,竟惹寂寥,
豪情還剩了一襟晚照。
蒼生笑,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他飲了些酒,唱起這歌時便無所顧忌、肆意而為,反倒唱出了幾分豪情和灑脫。
船老大和兩個夥計本來就是穆家莊上的莊客,知道這是莊主的貴客,見他醒了在喝酒,便用炭火煨了一鍋江魚,端了上去。
這魚是現從江上撈起來的,雖然大小不一,品種各異,但勝在現撈現殺,極其新鮮,不用太多調料也能吃出鮮美的味道。
程風將穆弘贈送的食盒開啟,裡面盡是些牛羊雞鴨諸般滷味,便招呼船工們一塊吃菜喝酒。
三人推辭一番也就坐下了,圍著炭爐,用筷子將魚撈起來後,直接用手拿著,邊撕邊吃,鮮嫩的魚肉入口即化,吃完的魚刺隨手丟進江裡,時不時地抿上一口老酒,天馬行空地扯些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