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畫舫上的窗戶被放了下來,張邦安收回了目光,見那兩名船工坐著小船晃晃悠悠地靠到了岸邊。
那划著小船的船工是個年輕後生,從懷裡掏出兩個油紙包,一包開啟是兩大張蔥花餅,裡面還擱了幾節大蔥,一包開啟是一隻燒雞。
駕著畫舫的船工年齡較長,從小船裡抱出一罈子酒,開啟壇蓋,聞了聞酒香,呲牙一笑:“嘿,小子還挺孝順!”
那後生笑了笑,道:“叔,你總在畫舫上待著多無聊,見著你可不帶點好吃的。”
說完,兩人用河水洗了洗手,邊說著話,邊吃了起來。
那後生嚼幾口餅,道:“叔,你這活挺輕鬆的,待在畫舫不用動彈,偶爾小官人用船,便劃上一段,平時也就候著,就是太栓人了,我幹不來。”
“嘿!你叔在梅家幹了大半輩子,才熬上這個差事,你想幹都輪不著你呢!”
那後生扯下一條雞腿,遞了過去,“叔,你說咱東家的小官人和蕭管事怎麼神神秘秘的?有啥事在家裡說不成?每次非得上這畫舫上來談?兩人還不一起來,來了就把咱倆支走了,你說這事鬧得!”
那年長的船工舉著油膩膩的雞腿在後生的頭上敲了一記,低聲呵斥道:“屁!員外家的事,下人不要在背後議論!讓你幹活你就幹!你沒看給咱倆每月多給了一吊錢,這是封口錢,你要不知趣,早就換人了!”
那後生摸摸腦袋,嘟囔道:“俺知道了,叔以前跟我說過,做下人的,要只管埋頭幹活,不該說的話不說,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聽的不聽。”
年長的船工嚥了一大口酒,擦了擦嘴角的酒漬,展顏一笑,“嘿,你小子記住了,你叔就是靠這三句話才熬上現在的活計,不用嗆風吃土,不用下苦大力,一個月還有六吊工錢。這可是俺用大半輩子換來的經驗,你好好學去吧。”
說完,他嘆了口氣,扭頭朝畫舫方向看了一眼,低聲喃喃地道:“你說這也奇怪,咱們員外精通買賣之道,把梅家的生意經營得紅紅火火,京城茶葉行當自從有了梅蘭楊柳四大家之稱,咱們可是一直排第一號,可小官人啊,唉,差點事兒。
小官人對待下人寬厚,可性子柔弱了些,能不能操持偌大個家還真不好說,不是個能駕馭梅家內外的主兒。大河不滿小河干,到時咱們還能過上這有酒有肉的好日子嗎?”
後生一臉幸災樂禍,“有錢人家都這樣,蘭家也不省心,聽說前幾天蘭家的小官人玩鬥雞,雞飛出院外傷了一路人。
路人一氣之下把雞給弄死了,結果蘭小官人帶著一幫子閒漢把人家揍了一頓。您說說,這位爺豈不是比咱的梅小官人更離譜?”
“唉,咱們梅小官人本來還有個哥哥,頭腦靈活,精明強幹,做買賣是把好手,接梅家這產業再適合不過。
可惜皇天不佑,前兩年去衢州採購茶葉,路上遇上劫匪,竟然在那丟了性命。出了這檔子事後,員外自責了許久,人也蒼老了許多。”
後生啃了一口餅,眨巴眨巴眼,問道:“叔,你說這些有錢人家為啥人丁不旺呢?”
“嘿,你也不想想,他們年輕時都忙著四處採購、售賣貨品,全部心思都在經營店鋪上了,有多少時間去澆灌家裡的娘們兒啊?!你家的地,你春天不澆水試試,你看秋天有沒有收成?
等有家有產了,年紀也大了,這時有錢娶幾房年輕貌美的小妾了,可這時已是冬天,天乾物燥,水也枯萎了,灌溉不了嘍。”
後生將嘴裡的餅拼命嚥了下去,嘻嘻笑道:“我不能和他們一樣,得趁著年輕力壯多跟媳婦兒拱拱被窩,怎麼著也得多生幾個兒子,不然我家的產業誰繼承啊?”
年長船工一聽,抱著肚子笑得喘不過氣,笑罵道:“傻小子,你家那點破銅爛鐵,還需要幾個兒子來分?不把你撕了?還不如多生幾個閨女收點彩禮錢。”
張邦安聽到這,沒再接著聽下去,他的心思忽然靈光一閃,“都說同行是冤家,可不可以借梅家的勢力呢?商人嘛,只要能夠讓他得到足夠的好處,不信他不出手!”
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思索了半晌,便將前後步驟想清楚了,他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獰笑......
三日後......
梅家在汴梁城是高門大戶,張邦安一路打聽,很容易便尋到了梅府所在。
蕭十三,梅府的管事,張邦安在城郊的畫舫上是見過他的,他正是那個英氣逼人的紫衫男子。張邦安裝作與他初識的樣子,大略說明了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