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蒼涼的號角響起,別失八里的原野上,一陣勁風襲來,喝裡可汗緊了緊身上的緋色長袍,雖然是夏天,但他還是覺得身子有些發涼。
“唉!人老了,不得不服老啊!想當年自己也是可以拎條木棍就可以幹翻一條狼的漢子。”
他盤膝坐在一駕巨大的馬車上,悠然地拿著夜光杯細細地啜飲著,只是這杯裡不是美味的葡萄酒而是苦澀的藥液。
這輛馬車由十八匹白馬拉著,車前矗立著一杆狼頭旗纛。
回鶻人的祖先歷代相傳,他們是一位美麗的匈奴公主和一匹狼的後代,所以世代均以狼為圖騰。
五百名回鶻騎士,斜跨弓、腰佩刀、手提長槍,胯下騎的是黑色的高頭大馬,因為是出獵,不是出征,所以這些精銳侍衛騎兵並未披掛鐵甲,而是穿著統一的黑色皮甲。
皮甲相對鐵甲而言,要輕便很多。即便如此,在強烈的陽光照耀下,騎士們渾身上下都已溼透。
每年夏天,回鶻皇室到更北邊的別失八里避暑、圍獵已成為常例,今年也不例外。
喝裡可汗雖然覺得自己身子骨有些撐不住,但作為皇權的代表人,也得強挺著,不然整個回鶻國政局又會產生波動。
在他倒下之前,必須把各種準備工作都做好,為王子畢勒哥鋪好路,送上馬。
想到這,他轉頭望向身旁的王子,看著他那年輕健壯的身姿、英氣勃發的神情,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畢勒哥手上駕著一隻高大、強壯的鷹,它有著寬大的翅膀,鋒利的腳爪,眼睛被眼罩遮蓋著。
最瘮人的是眼罩之下它的那雙眼睛,又圓又大,犀利無比,往常身邊的獵狗,一見這雙眼睛,嘴裡嗚嗚只叫喚。
號角在此響起,捕獵開始了!
兩百名騎士呈扇形散開,縱馬向前狂奔,野兔、狐狸、野雞等各種動物全都驚慌失措地從草叢之中躥了出來。
畢勒哥把架鷹的胳膊舉起來,撒開鷹絆子,揭下獵鷹的眼罩,獵鷹便如出弦的箭一般飛了出去。
畢勒哥的雄鷹鎖定了一隻黃毛野兔。野兔跑得真快,可在鷹面前,跑得再快也是徒勞。
鷹估算好距離,身子在半空中飛出漂亮的弧線,像刀子一樣向野兔刺了過去,伸出一隻爪子抓住了野兔的屁股。
野兔感到疼痛襲來,扭頭對著鷹齜牙咧嘴,鷹趁勢用另一隻爪子抓住野兔的嘴,兩爪一較力,野兔便被摟成圍成一團。
這時,獵鷹鋒利的喙正好對著野兔的前腿窩,下嘴啄了兩三口,就把野兔的心掏了出來。
正在獵鷹開始準備享受美味時,畢勒哥騎著馬就趕到了,他把鷹爪從野兔身上扯下來,拿出一小團包著麻布的羊肉犒勞它。
鷹在野外逮著獵物後是連皮毛帶骨頭一塊吞下去,到了胃裡,等肉消化淨了,消化不了的骨頭和皮毛便會被團成一個球吐出來。
所謂馬瘦毛長、人窮志短,鷹和所有動物都是一樣的,它在有肉有膘的情況下,它就不會依賴、敬畏主人。
回鶻人在給鷹餵食時,會在肉裡包上麻,透過吐出的麻布將它胃裡的脂肪給帶出來,不讓它吃飽喝足、養尊處優,這樣才能讓鷹保持對主人的服從。
畢勒哥挽著雪白的袖子,用一柄鋒利的小刀將帶著血的野兔迅速剝皮,找到最鮮嫩的位置,片下十幾片精肉片,放在一個銀盤裡。
銀盤的一角還擱著一個小銀碗,裡面放著醬油、姜蔥絲、芫荽等各種調料。
隨即,他雙手捧著銀盤向喝裡可汗的車帳行去,走到車前,躬身雙手奉上。
喝裡可汗微微一笑,他蒼白的臉上泛起一陣病態的潮紅,欣然地伸出手指,拈起一片鮮兔肉在調料碗裡蘸了蘸,隨後放進嘴裡細細地嚼了起來。
蒼涼的號角再次響起!
至此,正式的圍獵才開始,各位王公貴族紛紛將手中的獵鷹放飛出去,上百道黑色的閃電,倏然直躥雲宵。
這上百隻獵鷹一起“撲稜撲稜”地扇動翅膀,佔據了整個天空,一時間將陽光都遮擋住了,大有將整個大地覆於翅下的氣勢。
喝裡可汗從袖筒中摸出一條潔白的手帕擦了擦手,起身往車帳裡走去,緩緩在榻上坐下,將嘴裡的兔肉吐了出來,用手帕包好,丟在一旁。
未經加工過的生肉對他衰老的腸胃來說,已是一種負擔。
一旁的侍女忙為他斟上一杯茶,他漱了漱口,長舒一口氣,和衣倒下,閉目養神,享受著片刻的寧靜和舒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