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風趕緊將腰間的勒帛扯下,緊緊地將他的上臂綁住,防止他失血過多,急切地道:“小威子,去取包紮的潔布來。”
曲端反應靈活,身體一側,圖圖什的手臂沒有砸到他,但臂上的血濺了他一臉。
圖圖什自證清白的舉動如此剛烈,遠遠出乎他的意料,也讓他臉上有些掛不住,再為一隻雞繼續深究下去必然沒道理,他正在思慮怎麼收場。
馬老二顯然被圖圖什的舉動嚇懵了,面色蒼白,嘴裡囁嚅著,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周圍圍觀計程車兵們都是熱血的西北漢子,現在一個個都默不作聲,心中都十分敬佩圖圖什的舉動。
在這些人的思維當中,能做出如此舉動的人絕不會是一個偷雞賊,而是條血性漢子。
於是出現了詭異的一幕,一百多人的場景靜寂無聲,只有風吹過的聲音。
程風將懷裡的圖圖什交給問訊趕過來的王進,兩眼紅通通的,死死地盯著曲端,像頭蓄勢待發的野獸。
此時,他的心悔恨不已,“當初是自己將圖圖什從回鶻國帶回宋國的,那時自信滿滿地認為自己能夠給他一個更好的未來,可自己做了些什麼?
先是在危崖之上差點讓他餓死、被人吃掉,現在是被人誣陷,被迫丟掉一隻手。
要知道他是名靠手吃飯的工匠啊!沒了一隻手對他意味著什麼?早知道如此,還不如讓他在庫尤木杜的莊園裡待著,起碼四肢齊全,不會落下殘疾。
這一切的災難,都源自眼前這個心胸狹隘、毒如蛇蠍的禽獸!”
程風深深吸了口氣,一個箭步躍起,劈頭一把拽住曲端的護項,攥緊的拳頭掄圓了正要向那張陰險刻薄的臉砸去,卻在曲端的眼中見到了一絲得逞的笑意。
他突然想到,曲端帶來的親兵一個個全副武裝,滿懷著期待的神情,於是硬生生地收住了拳頭。
“打呀!你怎麼不打下去?”曲端拍著自己的臉“啪啪!”作響,可勁挑釁,他是多麼希望程風這拳打下去,拼著自己一時疼,可以理直氣壯地將他拿下。
宋朝最重要的軍法就是階級法,規定了下級“陵犯”、“違忤”和“論告”上級的各種刑罰。
按照階級法,下級必須絕對服從上級,例如,將校可以凌辱兵士,而兵士只要稍有冒犯,即便處死或流放,連上告申訴也得判刑。
這條看似極不合理的法規,與大宋“崇文抑武”的國策一樣,有著相同的歷史背景。
宋太祖登基即位後,深深憂慮晚唐和五代以來,中央勢弱、地方強大,軍人強橫、野性勃勃,導致上百年間反叛不斷、諸侯割據、更迭頻繁。
他自己本身就是以軍人身份用武力強取了後周的政權,所以對其中的弊病及其熟悉且格外警惕。
為了革除“藩鎮跋扈,威辱朝廷,士卒驕橫,侵逼主帥,下陵上替”的積習,他親自制訂了“階級之法”,成為宋朝最根本的軍法,被認為兵制最明,高出前古,萬世不可以易。
樞密院將他的階級法的遺制用木匣裝好,精心擱在樞密院辦公殿閣的大梁之上。
階級法的實施,的確起到了什伍壯士、消弭奸雄的作用,所以兩宋亡國皆亡於外患,而不是亡於內亂。
只是階級法導致軍隊中下層比較慘,成為上級制約下級的緊箍咒,曲端這番就是想用這條法規一舉將程風打翻在地,順理成章地取其性命。
幸運的是,電光火石間,程風突然豁然開朗,在他腦海裡,將前前後後發生的事情如同放電影般串了起來。
雖然他還不知道曲端背地做手腳,導致童貫被鄭驤告發,自己被懷疑的事,但他能夠肯定一點,曲端突然心急火燎、不顧一切地撕破臉皮,必有強大的後臺支撐,再聯想到當日童貫問自己話時的情形,很可能這事跟童貫招撫吐蕃偽王子有關。
當日他在童貫帳中說起這事時,從童貫嚴陣以待、提心吊膽的態度,他就預感有可能要壞事了,只是那時還抱著僥倖心理,期望能夠順利過關,沒想到還是因為此事惹禍上身。
待他把事情的前因後果想清楚了,反而不急不躁,收手而立,靜觀事態發展。
“哼!王禮佛!把鬥訟敕背一遍。”曲端瞧見王進抱著圖圖什,心中不爽,有意折辱他一番。
王進無奈地嘆了口氣,目無表情地念道:“諸軍廂都指揮使至長行,一階一級全歸伏事之儀。敢有違反者,上軍當行處斬,下軍及廂軍徒三年,下軍配千里,廂軍配五百里。即因應對舉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