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知道,梅家的生意有多大,只要你在那邊安安穩穩,過兩年替他家生個胖小子,你一生的榮華富貴也不用憂愁。
現在給你找到這門好親事,是打著燈籠也難找的事,我也算放了心。要說實話,爹也有點私心,現在和梅家聯姻,對咱們蘭家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以梅家的財力和關係,現在算是拉蘭家一把。
兩家聯合起來,咱家頹敗的局勢可以暫時緩解。熬到太子順利繼位,你舅父重新被起用,咱們就可以東山再起了。
總之呢,這件婚事於蘭家於你自己,都是極好極重要的……唉!本來應該是你媽給你交待這些的,我一個糟老頭子絮絮叨叨地跟說半天,我自己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是我蘭景祥的女兒,出嫁自然得風風光光的,明天就叫蘭大亨找汴梁城最好的裁縫來給你做嫁衣,首飾呢,把你母親出嫁時的那套給你吧,那是她家祖傳的,不僅件件珍貴,傳給你也是個念想……”
他還要說下去,卻被蘭錦心的哭聲打岔了。
這些話的每一個字都像鐵錘一樣捶著蘭錦心的心,她只得任它們亂捶,卻沒法阻擋。她不願意發生的事情終於到來了。
她明知道自己遲早會有這一天,但真到來時,她卻難以接受。她幻想中的愛情、苦苦的相思、夢中的希望終於要給她奪去了。
有時候,她幻想著有一天,程風能高中個狀元,風風光光地上門提親。有時候,她幻想著有一天,程風能香車寶馬,以巨賈的身份將自己接走。這樣家族的利益、父親的期望都能夠得到照顧。
甚至有時候,她厭煩了,妥協了,退讓了,幻想著有一天,程風能黑巾蒙面,騎著一匹高頭大馬,霸道地將自己擄去,大不了蘭家的事全都不管不顧了,這樣的命運也是甜蜜的。
可現實是,要把自己的青春拿去服侍一個比自己還小的小男人,去當他的姐姐和妻子。
程風笑吟吟的面顏在她的面前漸漸渙散,接著父親欣慰的笑容、哥哥得意的笑容、梅太常滿意的笑容、梅家小官人掛著鼻涕泡的傻笑從四面八方向她逼來。她害怕地用手遮住臉,彷彿在跟什麼可怕的幻象掙扎。
忽然一個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來,好像有人在說:“一切都是命中註定了的。你不能夠改變它。”於是一種不可抗拒的絕望的感覺緊緊地抓住了她。她忍不住傷心地哭起來。
蘭景祥邊合計著邊跟蘭錦心說著話,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裡了。過了一半會,他才注意到蘭錦心在小聲地啜泣,他趕緊閉了口,走上前去替她抹了抹眼淚,他憐愛地問道:“傻女兒,怎麼了?你哭什麼?”
“爹爹,我不願意去!”蘭錦心的口裡迸出了哭聲,“我願意一輩子陪在爹爹身邊,照顧爹爹,幫著家裡做事……爹爹,請你不要把我送出去……”
蘭景祥聽了很是感動,他嘆了一口氣,慈愛地笑道:“傻女兒,哪有一輩子不嫁人的啊?!爹爹年紀大了,不能照顧你一輩子,你總得找個男人依靠。
再說了,梅員外救了咱們一家,他在牢房裡主動提了親我怎好拒絕?更何況,這樁婚事對咱們蘭家可是幫助極大啊!兩家都在汴梁城裡,離得也不遠,你想爹爹了隨時可以回孃家住一小段時間……”
面對父親的解釋,蘭錦心不再哀求,她是個識大體的女子,打小就清楚,大戶人家的子女肩負著家族的責任,嫁誰娶誰關乎家族的興衰,婚姻並不是兒女情長,自己想怎樣就能怎樣的事。
她冷靜地將臉上的眼淚擦淨,用冷冷的、平靜的聲音道:“爹爹,我明白了……”
她還想說什麼,但是看見父親疲倦地合上了眼,又聽見他道:“好,只要你想清楚了,我也就放心了。往後去,你可是蘭家的大功臣!”
有些到了嘴邊的話她又吞回肚子裡了。她溫順地道:“爹爹,我去睡了,”便慢慢地移動腳步走出了蘭景祥的房間。跨過門檻時,她用手扶了一下門,她怕自己的腿一軟,會被絆倒在地。
走回花園裡,來時棗樹下的喧囂已經了無痕跡,她茫然地立在棗樹下,覺得好像是在做夢。
她痴痴地立了片刻,心想著,自己要是生在普通人家該多好,生活苦是苦些,但愛情是甜的,若能找個稱心如意、彼此相愛的相公,這輩子也就值了。
她向四周掃了一眼,周圍是陰沉沉的,一個黑暗的世界。四周真靜,好像一切活物全都絕跡了,她突然感覺到刺骨的孤獨。在這茫茫天地間自己究竟會走向什麼地方去?
她倚靠著大棗樹,慢慢蹲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