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貫雙手交叉，指節已經泛白，只是一句話也不說，後面陪同他站立在城牆上的种師道、趙良嗣、王稟等文武將佐同樣屏住了呼吸，只是看著眼前景象。

他們率領的西軍常年在西部邊陲與夏人廝鬥，算是大宋最能打的一支軍馬，但是對著這崛起於白山黑水間的粗鄙女真人，還是天上地下！

差別不在於盔甲器械，不在於戰陣佇列，而是身上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

畢竟，軍人是要殺人的，一支軍隊強悍與否，就看殺氣是否旺盛。

每一刻時間的流逝，童貫都想抬手下令，兩手間幾乎都擰出了水來！將佐們拱衛在他身邊，只是屏住呼吸等他的號令。

趙良嗣不住地看著童貫，只是低聲道：“童宣撫，這人正是完顏宗翰，卑職出使女真時見過，沒錯！趕緊放他進來罷，莫讓大王等久了傷了和氣。”

童貫點點頭，喃喃道：“也許是某多慮了，這些騎士沒有帶長兵刃，衝陣都嫌不足，何況攻城？”

种師道的聲音響若洪鐘，“童宣撫，末將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此時正是戰時，還是小心行事為好。”

“種將軍，宋金兩國早有盟約，以完顏郎君身份之金貴，怎會拋身犯險？請勿多慮了。”趙良嗣趕緊把話跟上。

他多次出使金國，與女真上層貴族多交好，正是在他的推動下，提出並促成了宋金之間的海上之盟，以他對女真人的瞭解，他怎麼也不會相信女真這時會對宋人不利。

只是他忘了，大金國的皇帝換了人，不是那個重信守諾，對大宋友好的完顏阿骨打了。

時間似乎極短，又似乎極長，最終，童貫揮了揮手，重重地道：“開門納客、備宴洗塵！”

很快，女真人的軍馬呼嘯著，從放下來的吊橋上魚貫而入雄州城。

在離童貫還有幾十步的地方，完顏宗翰利落地翻身下馬朝著童貫哈哈大笑：“這位是童宣撫吧，使遼的風采威名遠揚四方，某聽那些遼國降臣時常說起。”

童貫聽他說起自己自以為得意的往事，不由對這個不速之客多了兩分好感，心中放鬆了幾分，忙笑道：“不知宗翰都統到來，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哈哈！軍情緊急，吳乞買皇帝派我與你來接洽，商議幫助你們攻打燕京的事宜，某等不得使節來回磨磨唧唧，乾脆某自己來，當面說，當面定！”

完顏宗翰一身虎皮襖，帶著二十餘名護衛站在頂盔貫甲的宋軍將佐面前，有如出門行獵一般的閒散，一席話也是說得隨意直接，似乎打仗奪城不過是鄉間械鬥一般簡單，弄得童貫有些出乎意料，一時接不上話來。

“怎麼看到某家來了，卻是般神色？某家帶著幾百兄弟能吃了大宋數萬雄兵不成？宋金是兄弟之邦，還戒備著某不成？”

童貫乾笑一聲，道：“哪裡，哪裡，走走走，都統咱們先進去喝酒吃肉，邊吃邊聊。”說完，熱情地走上前，攜著宗翰的手往雄州衙署出行去。

种師道嘆了一口氣，搖搖頭，往自己的住所走去，他實在不願在女真人面前裝孫子。

雄州的衙署當中，已經是席開十餘桌，宋軍將佐都在庭院裡頭，陪著完顏宗翰帶來的那些騎士頭目們舉杯歡飲。

完顏宗翰看上去是貪杯之人，手裡握上了酒杯就不住地口裡倒，還比手劃腳地說些和遼軍攻防的戰事，滿口都是遼軍軟弱，而金軍勇悍。

趙良嗣與完顏宗翰算是故人，又熟悉女真上層人事、軍制戰事，坐在他身旁曲意逢迎，恰到好處地向宋軍誇耀幾句宗翰破遼中的功績，總能說到宗翰心癢處，逗得他不住地開懷大笑。

衙署當中，歡飲的聲浪一陣陣地傳來，入耳之處，都是大呼小叫，推杯換盞的聲音。宋軍、金軍將佐之間大多語言不通，可喝酒這東西，並不需要太多的語言溝通，都是廝殺漢子，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便知道怎麼個意思。

不過鬧得最兇的，還是宋軍、金軍彼此內部之間的鬧酒，不知道是誰輸了酒官司，還想躲酒，被人捏著鼻子一陣強灌，笑鬧之聲，一層高過一層，簡直要將屋瓦掀翻！

完顏宗翰揚起醉眼，笑道：“這幫小子，這生沒心沒肺！童宣撫，有這等兒郎在，拿下鳥燕京城豈不是手到擒來？茅廁在哪？喝了這麼多，某得放點水出來了。”

說完，哈哈一笑，跌跌撞撞地扶桌起身，童貫忙不迭地起身，一把攙住完顏宗翰，趙良嗣他們也都站了起來。

“大王，良嗣為您在前帶路！”

完顏宗翰只是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