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想來這傢伙發洩一番、此刻是進入了賢者模式。卻正是壓下心魔、突破境界的好時候。這法子,與那些修行人在凡間大開殺戒、渡個假劫而後繼續修行倒是如出一轍。
李雲心便嘆了口氣。心說由此可見天下壞蛋做壞事時幾乎都是無師自通,只有好人才得辛辛苦苦地學來學去。他從前跟著李淳風上官月學了十幾年——也該算是好人了吧。
卻說武家頌那樣喊了,潘荷便祈求般地看他,低聲道:“家頌,不要——”
武家頌也瞪著她瞧。眼裡是漸漸旺盛起來的怒意。可是……看到她的模樣、眼神,不知道怎麼了,忽然覺得心裡的怒火像是被抽去了底下的柴。還在燒,沒有熄滅。但燒得軟弱無力無根無基……卻是忽然連一句話都不想說了。
便又咬牙切齒地盯著她瞧了好一會兒,轉頭大聲說:“沒事!沒什麼事!我和——”
他咬著字眼兒:“這個女人有些事!沒什麼事!”
陸白水巴不得他說沒事。如此聽了立即低咳一聲:“……啊,沒事最好。海上風大,貴客快進艙裡去吧——散了,回!”
說了向那幾個正走過來的值夜水手招了招,自己也走開了。
但李雲心瞧得清楚,陸大俠可沒真走——又貓去一個避風隱蔽的所在,繼續聽起來了。
然而這時候風大,他又離得很遠,不曉得到底能不能聽清。
這傢伙……也是個操心的命啊。
於是這一男一女,又回到他們“自己的世界”裡來了。武家頌看潘荷,冷笑:“叫我不要……你也曉得這種事說不出口——”
潘荷搖了搖頭:“家頌——”
武家頌繼續冷笑:“既然知道羞恥,還做得出來?!從前這些年你——”
潘荷到底打斷他:“家頌。我是不想殺你。”
“你不想——”武家頌愣了愣,“……什麼?”
潘荷輕輕搖頭。裹了裹外袍,眯起眼睛看海上的霧氣:“你不知道我到底是什麼人。江湖人你不怕,你也看不起什麼豪俠。好,那我問你,修行人你怕不怕。”
武家頌繼續發愣:“……修——”
“我為那些修士做事。我們……算是他們的走狗爪牙。可也不是什麼尋常的江湖幫派了。江湖幫派,為一己之私謀利。可是我們要做的事,事關天下。”潘荷說這話的時候聲音輕且平靜,與面前的男人形成鮮明的對比。她從海上收回視線看他,“我剛才做的事,對任何一個普通人來說都難接受,我知道的。但我不是普通人。我要做什麼、你也不要問。你知道這些,就快走吧。”
她這樣平靜的語氣和鄭重的言語,終於叫武家頌慢慢地冷靜下來。
——他的心中仍有可怕的怒火、憤懣、委屈。然而他也不是個衝動的少年、亦對潘荷有些瞭解。因而曉得她所說的……或許是真的。他疑惑地瞪起眼睛:“你……到底在說什麼?我不懂……我不明白!”
他抬起手指著遠處,似是在指他們陸上那個家,質問她:“我對你不好麼?我們缺銀錢麼?你到底因為什麼,還要做些事?”
潘荷終於悽然笑了笑:“你對我好。我們也不缺銀錢。可是你買了我之前,我就已經在做這些事了——如果可以選……我怎麼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武家頌便怔住。隨後忽然往前兩步,將潘荷抱在懷裡,低且快、像是怕被什麼人聽見似地說:“那好……那好……我都原諒你——你現在選,不要再做那些事,好不好?我們到了東海鏈就下船、好不好?”
潘荷並未掙脫。臉貼在武家頌的胸口,可還是很平靜。她的聲音也沒什麼波動,很冷:“家頌,選不了了。你走吧。”
他的身體便僵住。兩人在海風裡如此抱了一會兒,潘荷慢慢掙出來。
武家頌愣了愣。便咬牙低聲道:“到底是什麼事……叫你成這樣?那個道士到底是什麼人?你叫我走……總得叫我走個明白!”
潘荷並不說話,轉身要走開。武家頌一把抓住她的手,握得極緊。但潘荷的手腕也一轉、略一發力便將他的手掌擒拿了、甩去一邊。
武家頌不罷休、繼續來抓她。她側身讓開——可武家頌攔腰將她抱住:“你不說,我就不走!我武家頌做人向來要明明白白——出了這種事你叫我不明不白……那就在這裡把我殺了吧!”
潘荷站住了——臉上還是很平靜。可忽然滾下兩行眼淚來,就彷彿那眼淚是別人滴到她臉上,而不是她自己哭的:“你這又是何必呢?知道了,你又能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