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與海洋之間沒什麼明顯的邊際。然而弱水不能載物,是無人能渡的。倘若有人駕船在海洋中離岸航行、越過了海洋與弱水之間的邊界,便會立時沉下去、再也浮不起。人與船很快就要被可怕的重壓壓成扁餅,斷無生還的道理。
倘若不是人,是修行者或者妖魔的話——離了岸往浩瀚弱水深處御空而行,又會怎樣呢?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從沒人知道。
因為玄門並不允許這樣做。玄門自然沒有自主的意識,這意識,大概來自天人。
據說弱水的深處,有天人在人間的行宮。天人不想淨土被凡人窺伺,因而命令道統在中陸周邊的海洋中設立“哨卡”,禁止修行人往弱水深處去。
但任何一種制度規章都必有不從者。古往今來數萬年,豈會沒有叛逆的修士、妖魔起了性子要試一試呢?
從無成功者。離了海洋在弱水水面上御空而行,無論飛得多麼高,都會受到弱水的影響——妖力與靈力將飛快流逝,即便是最強大的修行人、妖魔,也只能飛出數百里罷了。
這自然是指……飛了出去、又飛回來的。另一些一往無前者沒有返回的念頭,將最後的力量都用以前行……
於是再也沒有回來過。
李雲心從前只聽父母說過這事。然而那時候,他的修為並不高,也沒有見過更多的大妖魔、高階修士。於是只覺得這是這個世界“種種奇妙事件”當中微不足道的一件罷了——難道還有比“真地存在妖魔、仙人”這件事本身更叫人吃驚的麼?
可如今他經歷得多、自己的修為也漸漸精進,於是懂得更多道理與規則。更曉得……即便在這個世上,也並不是全無規則的“神異”。妖魔,仙人,他們的靈力體系或者妖力體系,都遵循著另外一套理論。人們修行數萬年,這將這套理論慢慢完善、幾乎可以運用到修行的各個領域了。
譬如新創一種術法——你甚至用不著親自去試。只消在頭腦當中模擬手法如何、靈氣引導如何,便可依著玄門正宗的功法體系,推匯出可能的結果。
於是對於另外一些事情,也可以依照修行的“常理”來判斷到底是“可能”還是“不可能”。
但問題是弱水這東西……依著他如今知道的,明顯是屬於“不可能”的。
傳說中的弱水,聽起來就好像某種可怕的禁制。這種禁制蠻橫地禁絕一切靈力、妖力、甚至世俗間種種習以為常的規則、力量。這種程度的東西……即便是雙聖也是搞不出來的。
這並非是指“能力不足”,而是與整個修行體系“相悖”。
但而今,就在這小云山之中,蘇玉宋對他說存在著類似的東西!
李雲心來到這世上,最感興趣的玩意兒之一便是修行。如今遇到這“最感興趣的事情當中最令他不解”的一件事,立時生起了十二分的好奇之心來。
蘇玉宋見了他微驚的表情,便立在鳥兒的身上一笑:“卻有法子可尋——譬如借這鳥兒的力,也是可以來去自如的。龍王或許不是很善於此道——我可以為龍王講解……”
他話說到這裡,卻忽然發現李雲心的眼睛亮了亮。
蘇玉宋做畫聖已有千年之久了。既然連自己從前的身份都快要忘記了,自然更記不起……他那遊魂本體還是個孩童的時光。於是一時之間也就沒看懂李雲心眼中那忽然迸發的神采意味著什麼。
下一刻——李雲心忽然往前大大地躥出一步去!
蘇玉宋忙道:“我已說過,此處——”
於是李雲心這一步果真踏空,整個人直直地墜落下去。
他所在之處與地面相去足有兩裡——千米的高度!從這裡往地上看,河流不過是藍色的絲帶,茫茫的森林也宛若青苔。然而這李雲心落下的時候卻背了手——彷彿是在玩耍消遣。
下落的過程只持續了十幾次眨眼的功夫罷了——只聽到轟隆一聲,蒼翠的地面上忽然出現一個土黃色的、小小的淺坑。這自然是從蘇玉宋的視角來看。
李雲心……墜落到了森林當中,連膝蓋都沒有彎一彎。
然而他是強橫的神魔之身,自是毫髮無傷。只是落腳處一小片樹木都被他砸翻,又掃倒了周圍更多的林木。他便抬頭又往天上瞧了瞧、微微皺眉,輕出一口氣。
倒並不主要是想要跳著玩。而是想要試試這片畫聖口中所說的、與弱水無異的空間罷了。
結果有些失望、有些驚詫。
失望在於,並沒有什麼特別的體驗——譬如靈力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