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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部分

從他見到第一份畫聖的畫作開始,一直到如今,似乎……的確……

從未見她正經畫過的。

他從前以為那是那位聖人極度驕傲的表現——偏要用簡單而幼稚的筆觸將畫意臻至化境、將大道融入其中。可而今卻意識到……

並非她不想好好畫的。單看眼前這幅被她珍重地留在浮空山上的畫兒——似乎……她還很想的……

他就這麼站在原地愣了好一陣子,不曉得該說什麼好。蘇生見了他這模樣,似乎更想要大笑。然而畢竟如今已不在畫中,就只能隱忍。

終究又覺得報了此前在石道中被叫罵了數百句的仇。因而笑嘻嘻地揹著手、又在畫前踱幾步,看李雲心:“嘿……如今嘛,畫道至尊在你心中幻滅的感覺如何?”

可李雲心卻未立即回他。而是又過了好一會兒,忽然長長地出了口氣——臉上的神情從“目瞪口呆”,變成了某種意義不明的笑。

此前蘇生問他那畫作的時候,臉上笑得詭異。到如今看到他這笑容竟也嚇了一跳,伸手將他推了推:“你是……失了魂還是落了魄?”

但李雲心卻不理他,仍那樣笑著、搖了搖頭。接著湊到畫卷近前仔仔細細地又瞧了一會兒,才背了手,開始施施然地在這屋子裡轉。

蘇生見他這模樣,便將眉頭皺起來了。因為他非常敏銳地意識到,李雲心身上的氣質發生了巨大變化——就在這一瞬之間。

前一個劫身見李雲心的時候是在洞庭中。那時候他被困住,外有道統強敵環伺,處境並不妙。但在那種情況下遇到了“蘇翁”,卻仍可表現得不卑不亢。對於其他事,也都是成竹在胸的模樣——

那副樣子,其實是叫蘇生很想……瞧他吃癟的。實在太可惡了。

後來遇到這蘇生,也沒什麼對於聖人應有的尊重。相處起來倒像是同輩之交。而後兩人到了雲山、小云山——李雲心的氣質就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實際上應該是說,從今夜開始的。從蘇生告訴他畫聖曾經弄出了那些飛鳥、那些符籙、以及石道中的那些小人兒開始。李雲心的氣勢收斂,言語之間也變得保守。雖不說“畏首畏尾”,但整個人畢竟與此前不同了。

就很像是……

市井間的販夫走卒,聽到京華里那些錦衣玉食的公卿貴胄時,心裡的確是會羨慕。然而兩者的身份、地位、距離都如此遙遠,以至於除了羨慕這種情感,很難再生出其他的感情來——他們大可以在田間地頭笑談那些貴人的事情,甚至加以譏諷。

可倘若有一天那些凡夫俗子出遊,遇到了貴族也出遊——且還被熱情地邀請,陪坐在了一旁。那麼他就不大可能仍舊鎮定從容了。往昔被距離感所抵消的,在權勢、財富、乃至談吐教養上的巨大差異將排山倒海一般地壓制過來,只將那人壓得變小再變小,手足也無措、言語也慌張。

李雲心……從前只聽畫聖的名字、事蹟。但如今一上浮空山,便目不暇給地見識到那位曾經的畫道至尊的各種手段。因而蘇生覺察得到——他的氣勢便弱了許多。不是對他,而是對陳豢。

他覺得慢慢地,在李雲心的眼中,那陳豢似乎變得越發威嚴神秘——她美豔動人,神通廣大,肆無忌憚。任何有關她的傳聞,哪怕是將其斥為魔道的,也只是在為她的傳奇添彩罷了。她……近乎成為一個完美的形象。

面對擁有這樣形象的前輩,即便是李雲心的腰也略彎了。

此前他隨蘇生在那涼殿中奔走,將近小半個時辰都只是依著蘇生的吩咐在做——他並非信任蘇生,而是敬畏畫聖的手段,因而不敢行差踏錯。換做從前的李雲心,豈是如此小心翼翼的人呢?

然而……這樣子的氣質,就在得知陳豢雖身為畫道至尊、畫技卻是實實在在的很差這件事之後,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這李雲心此刻背了手,開始在屋裡閒散地走。

要知道在一刻鐘之前,蘇生還親眼見到他在往白牆邊走過來、要看這《涼宮行樂圖》的時候,很小心地避過散落在地上的幾張符。

那幾張符,蘇生其實記得清楚——他離開浮空山群殿之前就已經在這張桌上了。不過是些廢符罷了——陳豢想要試新花樣兒,可後來失掉了興趣。

陳豢離開雲山之後,這附近一小片曾屬於她的宮殿群都被塵封——無人再來過,也無人來碰她的東西。

剛才他們滾落到桌上,將那些廢符碾落在地,踩踏得破皺了。以李雲心的修為,豈會看不出那符究竟是有用還是無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