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們似乎天然比尋常人要高貴些——他們可以略微窺探玄門修行人的世界。但卻又紮根在俗世,這也令他們這個群體具備了一定程度的排外性。老道從前行走江湖,稱得上交遊廣闊。雖說沒一個算得上知己,但人緣著實不壞。
因而這幾個月來再在天下週遊,便找到從前結交的一些舊友。遇著資質好、聊得來的,便略傳下一些畫道的功法。他的功法得自李雲心,是失傳已久的正法。如今天下真正曉得這種正法的,不過四人罷了。他作為其中之一、又有在修行界當中都稱得上登天的修為,豈會有人不拜服。
也是因為他,眾多的畫師才曉得原來自己這些人在一千多年以前,也是可以與道統、劍宗的修行人平起平坐的正經修士。天下的玄門正宗並非只有兩個,而是三個!
他們這些一直蒙塵的明珠,在長達一千年的時間裡被打壓,被道統、劍宗斥為旁門左道……原是受了算計!
如今劉公贊登高一呼,本是散落在中陸各處的落魄畫師們,登時意識到原來找到了一個主心骨兒、一個強而有力的核心。
既有了法理上的正統,又有了切實可期的利益,劉公贊便隱隱成為天下畫道的第一人。只是他從不肯接受這樣的身份——他說畫道真正的宗主如今正雲遊世外。待那人歸來之時,才是畫道重興之日。
但凡一件事可以給人帶來巨大的利益、且有人開了頭,餘下的就自會有許多人積極地完成。用不著劉公贊親力親為,畫師們已自發地組成一個鬆散團體,且劃分了階級。他們再將自己所做的一切獻於這位曾經的老人,一個情報渠道便初成了。
而今不是劉公贊第一次使用這個渠道——容軍攻城略地勢如破竹,少不了那些畫師們的功勞。
眼下這一位,也是劉公贊從前的舊識。如今來此,是為了送達一件情報。只是眼見了舊相識如今年輕了許多歲,且有了這樣的氣度,一時間如墜夢裡,驚得失了態。在門外因要面見發達了的舊友、不想叫人看輕而努力做出的莊重模樣,到此時才曉得都是白費力氣了。
但劉公贊已經見多了這樣的情況。他笑了笑,只是說:“修行無歲月。趙老弟,給我帶來了個什麼口信兒?”
趙畫師悄悄地在大腿上掐了一把,好叫自己清醒過來。開始後悔坐到他面前、又坐得這樣近。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覺得在劉公贊身邊略有些喘不過氣——他的身上似有某種強大氣場。趙畫師開始覺得自己的道袍不甚合體,白髮太多。臉上太乾癟,模樣也有些滑稽。
這令他的身子慢慢萎頓下來,好像這樣就可以縮得看不見。也沒了在門外時的清晰口齒,磕磕絆絆地說:“有、有的,啊,崔老道——就是那個崔老道——衢州城的那個,啊呀,你可能不記得他,他如今是我上、上家……啊,堂主,說那個、那個……”
劉公贊寬容地看著他,並不急。趙畫師現在的樣子,叫他想起曾經的自己。僅在不算很久之前,自己在心哥兒面前或許也是如此吧。
心哥兒那時候也不是很急。
他便又笑笑,提起桌上的酒壺,為他斟一杯淡酒、推到他面前:“嗯,我記得。今天是除夕啊,趙老弟。我們老哥倆兒算是有緣。來,喝杯酒,先暖一暖。話慢慢說。”
趙畫師用雙手小心地端起酒杯,一口喝了。便覺一股暖意從胃裡騰起,身上頓時略活泛起來。於是說話也利落些:“是、是……這個,崔老道,叫我說,最近有個人,說是在找你,說是有你的一個朋友的訊息……說你那朋友在海上——”
他零零碎碎地將所知道的事情都講了,期間又喝了三杯淡酒。四杯酒下了肚,只覺得渾身說不出的舒爽。他既是畫師,自然也試過煉氣,卻都不得其果。但如今喝了劉公讚的酒,便感受到似有一股涓涓細流在經絡當中遊走,好似常年乾枯的河渠裡添進了活水,將筋骨、肌肉都滋潤起來了。
將話說完,不再那樣緊張窘迫,才意識到自身的變化。曉得必然是眼前的劉公贊給了自己好處。
世俗中的尋常人所想要的好處,無非是金錢、權勢而已。兩者雖然難得,卻總有可能。但他如今得到的好處豈是金錢與權勢能比?那或許意味著修行、長生的呀!
歡喜與激動便在趙畫師的心中湧動起來,叫他更不知該怎麼坐、怎麼說。彷彿一個人得了一件重寶揣在懷裡,急切地想要拿出來看一看、體察體察,卻又不敢在劉公讚的面前閉上眼睛打坐調息。
劉公贊聽了他帶來的訊息,略想了一會兒,輕出一口氣。隨後看出趙畫師的心思,淡淡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