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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要將他們的神魂重新編織進身體裡,卻連什麼線頭找不到,如何編織?便要尋找那七情六慾,重新來編了。但這滾滾的濁世,無論人還是飛禽走獸,都有自己的位置。”老道朝應決然點了點,“譬如你這孩子生在這世上,以後死了爛了化成一堆泥灰——你可還在這世上?當然是在了。只是說你活著的時候佔了這世上的一個空,死後這空也就潰散、變成更多細小的空。然後你這些細小的空和別人那些細小的空再湊到一處變成一個新的空——新的人也就來到這世上了。”
劉老道說到這裡彷彿對自己的想法得意極了。他站起身,捋了捋鬍鬚、踱幾步。帶起來的風在廳堂中嗚嗚作響,彷彿他是一個巨大的風箱,不停歇地向四面八方噴吐氣流。
“所以這世界,本質上就是空。由無數的空所組成的空。你,我,這草木、磚石,甚至這火焰,追根究底都是同一種東西。世上的這些空檔不多也不少。這邊多出來一個,那邊必定就要少一個。而今我又要用七情六慾將神魂編織進身體裡,便是要用那些小空編一個大空出來,給人‘住’。只是說這世上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空檔,我編她的時候那些空檔就如同飛灰一般要飄進來,這怎麼能成?你再說說,我該怎麼辦?”
後來這些話應決然就聽不懂了。但還是聽到了什麼“塵埃”之類的話兒。
他心裡煩躁,不曉得這老頭子說完這番話要做什麼,哪裡還有心思給他細細想。只胡亂應了句:“……找個沒什麼飛灰的地方不就好了!”
劉老道一揮大袖,眉飛色舞:“是了!找一個沒什麼空的地方,再用這世上的七情六慾將神魂編織回去呀!”
“只是,去哪裡找一個能容得下一人的空?”劉老道嘿嘿笑起來,“人不成的。人的空太小。想要大大的空,只有去找那些個大的——大牲畜。跑進大牲畜的‘空’裡。這裡面乾淨。除了你們身上的那些個,竟是什麼雜質也沒有的。”
他一邊說一邊舉步四顧,最終走到凌空子那具血淋淋的身體旁邊:“我便用你們的****為她編織了這六慾劫身。眼下正生長著。”
“說來前些日子便覺得怪了——原本生得好好的,怎麼這心竅就生得快了。你看這血脈——”他伸手在那具身軀表面的血管上彈了彈,“這血脈心竅都已成型了。如今卻是知道了。原來是因為你這小東西。”
他轉頭看三花娘娘:“你心裡曉得許多事,卻不說。在心中動心機亂猜想,結果她的心竅就生得快。如果不是我今日得知了,這身子說不好便功虧一簣,你拿什麼賠我來。”
三花也不說話,只躲得更遠了些。
見她這樣子,“劉老道”才嘆口氣:“也罷了。本是一樁好事,倒將你們嚇著了。如今你們都已經知道了原委,心裡都各有思量。這****也就都不純淨了。那麼這事自然是不成了。說來也是你們的福緣盡了——你這孩子。”
他邊說邊指應決然:“可知我瓦罐裡煮的是什麼?”
不等他回答便道:“那大鱀本就是天生的靈物,又得了道行成人形。吃它一塊肉,修行者可以溫養鞏固境界,世俗人則能延壽百年。你卻不食,分給了這妖魔。既然如此,罷、罷、罷。我便走了,將這凌空子留在此地。”
“你且對那李雲心說,這孩子本是沒有什麼罪過的。她犯著了他,也是被人陷害。既然這些日子已受盡折磨,就算是還了前世的惡果。如今再世為人,倘若有機緣生出了,叫他不可害她,由她做個世俗中的隱士,了此一生罷。”
事情的發展超出了應決然的預料——他本以為要有一場生死的惡鬥、將性命留在此處。卻不想突然有這樣的轉折——他就不知是真是假了。
心中靈光一閃,將要問“尊姓大名”,卻看見那劉老道的身上忽地泛起一陣金光。那金光如同千絲萬縷的金色霧氣,嫋嫋騰騰地匯聚到一處變成個人形。人形也看不分明,依稀是個老人。老人在劉老道的頭頂頓一頓,忽然徑直穿破屋頂,向著東邊的天空疾射而去,眨眼之間就不見了行跡。
只餘下應決然與三花娘娘一人一妖站在廳堂裡。
然後……應決然看到了一個影子。
他自己站在門口,那影子的雙腳是連著他的雙腳的——是他自己的影子。
但問題是之前說話的時候才剛剛入夜、風雨大作……怎麼此刻就看到了影子?
他忙轉身往門外看——看到的是一方晴朗的天空,以及天空上的白雲。天不知何時亮了,廳堂中的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