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這番話使一旁的狄慶祥臉色不大自在了,他簡直沒想到父親一下會走得這麼遠。回頭看瞿志平,幸好他還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半開玩笑地說:
“狄老伯,我們狄家灣這些工廠、企業,我看就像你揣在口袋裡的糖豆,見誰順眼就拿出來給誰一顆,是吧?”
狄小毛壓根兒沒聽出這話中的揶揄之意,竟拍著乾瘦的胸脯,滿有氣勢地說:“幹大事就得有這麼個胸懷!說到底我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全村百姓好!我年近六十,幹不了幾年啦,狄家灣的這份家業,早就該交給你們年輕人了,實話說吧,公司這麼多年連個副總經理都沒配,我是為了啥?就是要把這位置留給合適的人……”
老頭說著,狡黠的目光在瞿志平臉上睃巡著。當年他在孤兒寡母身上做的投資,現在要盼著它產生效益了。確實,老頭兒雖把自家利益看得重,但眼光卻是長遠的,公司不興旺狄氏家族也難達,就這麼個簡單道理。交給自家兩個兒子當然最好,然而狄小毛知道他們連個大學文憑都沒有,如今世界一日三變,慶槐、慶祥肚裡那點兒墨水,哪裡應付得了,這不,一個小小燈飾廠,還把慶槐弄得焦頭爛額的呢……瞿志平這次回來,正是老天助我呀!所以一激動,他就把底交出去了。
瞿志平終於抗不住了,這個強烈的誘惑他實在無法抵禦,只是當下不好表示什麼,只說回去考慮考慮再說,便不吱聲了。
告辭時,狄小毛問起慶祥他哥在上海的情況,慶祥皺起眉頭回答,一點訊息都沒有,肯定情況不妙。狄小毛胸有成竹地說:
“這些天躺在床上,我倒想起一個人來了,說不定他可以幫上些忙呢?”
慶祥忙問:“誰呀?”
“你姑父徐世坤。他在上海也算是個有能耐的人呢。”
慶祥搖頭道:“那麼多年沒來往了,人家未必會幫忙的。”
“不試試怎麼知道?死馬當活馬醫吧,慶祥,你馬上給你哥打手機,告訴他,讓他去找找你徐姑父!”
果然不出狄慶槐所料,這件事只要炳根不耍他,就會有眉目——在他的安排下,一直躲避著不見面的東亞公司老闆張福林,終於露臉了。他們是在南京路一家廣式茶樓上見面的。說起來東亞公司跟狄家灣燈飾廠還是老交道,這次他們也是被另一個姓黎的傢伙騙了,中國的市場經濟中間環節太多太多,難免不出這樣的麻煩。
張福林本來還想好言好語哄住狄慶槐,接著再往下拖,可是狄慶槐再也不願上當,告訴他一週之內不把款子划過來,那就法庭上見了!
張福林不怕什麼狄慶槐,怕的就是這個。東亞並不是一個皮包公司,夾在腋下說跑就能跑的;除了日用百貨外張老闆還做房地產,在證券方面也有不小的投資,一上法院先別說怎麼判,對方一申請財產保全凍結東亞公司財務賬號,他張福林也吃不消。
“張老闆,實話跟你說了吧,”狄慶槐臉色緩和了一些,“我也是給逼到絕路上了,這筆錢追不回來,我就回不去了,我家裡還有老婆孩子,你替我想想吧。”
張福林焦頭爛額地說:“狄先生,這我理解,我理解……誰不想好好地做生意?我們也一直在催對方儘快把款子划過來呀!可我們現在連人影也見不著了……”
“姓黎的是不是還在上海?”
“這事我就不太清楚了。騙到錢就跑的人,現在多得很呀。”
狄慶槐瞪著他說:“那我不管!你反正別想跑。你也不要把我往絕路上逼!”
張福林只得應允,他派人儘快找到姓黎的,三天之內回話。狄慶槐堅持要他留下家裡電話號碼,張福林也只得照辦。狄慶槐摸遍全身竟摸不出半張紙頭,只得將那一串數字隨手寫在一張五十元的鈔票上,心想能有這麼個結果已經不錯了。他已經拿定主意,實在不行就起訴東亞公司,這樣回去也好有個交代。幾百萬對狄家灣工貿企業來說其實是小菜一碟,只要不被人懷疑貪汙吃黑錢,還他狄家人一個清白,吳樹生那老小子就再不能興風作浪,狄家灣就不會改朝換代……
回到住處後,狄炳根早等著他了。一見面就興沖沖地告訴狄慶槐,那個黎老闆露面了!原來這幾天炳根也不再怠慢,像頭獵犬似地東聞西嗅,沒想到還真讓他抓到狐狸尾巴了——姓黎的並沒有離開上海,就藏在徐彙區一家不起眼的小賓館裡。狄慶槐大為興奮,馬上就要趕到那裡去,然而炳根—句話卻把他問住了:
“慶槐,我們沒直接跟姓黎的打交道,你去了他會認賬嗎?”
狄慶槐拍拍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