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來了,大小車輛堵滿了殯儀館停車場,各種花圈、挽幛把弔唁廳塞得透不過氣來。
狄小毛本來擔心來了這麼多人,一見面總要詢問或安慰他幾句,總要自覺不自覺地提到他如何下臺的那件事,會弄得他十分難堪,誰知人們卻很知趣,沒有一個人向他提過去的事。也許人人都是很健忘的,他曾經那麼顯顯赫赫的身份,以及那麼一件在國內各大媒體渲染一時的大事件,似乎早已被所有人甩到了腦後。
現在人們常掛在嘴邊的,已是即將到來的某些事件的慶典了。由於是公祭,就像電視上常見的那樣,人們排著隊進來,鞠三個躬,和家屬一一握手,便轉身走了出去,站在院裡三三兩兩議論開了關於新世紀、關於最近地縣班子調整、物價走低等等話題。突然,主持殯儀的華光市一個領導俯在他耳邊低低地說:
地委劉書記和胡部長來了。
哪個劉?
他一時競反應不過來。
然而,片刻之間他便明白了。最近,地、縣兩級領導班子又進行了一次大調整。據說白書記、郝省長都要榮調,張謙之也要異地交流,所以地縣班子調整也就很自然加快了步伐,起用了一批很年輕的同志。劉青因為是全省第一個在職博士,已被破格提拔為雅安地區的書記了。更令他吃驚的是,、胡玉山也下派到雅安,當了地委組織部長。看著這兩個後生鄭重地在岳丈遺像前一鞠躬、再鞠躬,又真誠地拉住他的手,狄小毛心裡彆扭,卻只好禮貌地送他們出來。
劉青說:老席書記真是個好人。我在華光時,還給老書記打過兩年水,後來還是老席書記把我推薦給楊旭書記的。
狄小毛很吃驚:你在華光呆過?可……你又不是華光人。
老長,其實我也算半個華光人,我父親在華光駐軍幹過箬年呢。
唔……
老長,今後有什麼事儘管說,工作上也希望您多指點著點。最近,我們地區正籌劃著一件大事,到時候您可一定要參加……而且現在玉山也來了我們地區,咱們更是成一家子了。哎,老長,您怎麼一句話也不和玉山說?劉青一邁說一邊忙著和眾人握手。
權力賦予人自信,也賦予人尊嚴。此刻的劉青,儼然已是一位位高權重、應付自如的大人物了,說起話來也自然不急不緩、氣度非凡。不管怎麼說,人家現在是地委書記,狄小毛當著眾人實在無法駁這麼大一個官兒的面子,只好微笑著和胡玉山打個招呼。
胡玉山像犯錯誤的孩子,一直跟在他們身後。
一直走出老遠,只剩下他們倆了,狄小毛才瞥一眼遠處的劉青,兇兇地低聲說:我真奇怪,胡老那麼個有剛骨的人,怎麼會生了你這麼個軟骨頭兒子!背主求榮,你現在感到很滿足吧?!
狄省長……
別喊我省長!我早他媽成平頭百姓了。
狄叔……
什麼什麼,我哪來你這麼個侄兒?!
這……胡玉山簡單要哭出來了,眼裡頓時噙滿了淚。好半天才低低地說:您……實在錯怪我了……
錯怪?難道你什麼也沒有說?
說了……全說了。
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但我說的全是實話,我沒有加油添醋,哪怕一句。
哈哈,實話?你難道不知道,有時實話對人的打擊比假話還強百倍?
我也知道……胡玉山忽然平靜下來,口氣也堅決了許多:但我認為,我不能不說實話。因為不論您還是他們的做法,我都不贊成。所有那一切,都過時了,必須以一種鳳凰涅架的精神,革新這一切,創造全新的機制!現在您雖然下來了,但總有一天,他們,包括張謙之等,也必然要下來,而且可能更慘。而新的世紀,必將創造出新的政治和新的文化。
狄小毛不認識似地看著這個朝夕相處的小秘書,愣了好半天,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當天下下,多數來客和親友都已散去,狄小毛特意把筱雲和陳雪霖留下來,幫著料理各種雜事。第二天一早,三個人默默吃罷飯,陳雪霖忽然嘿嘿地笑起來:
怎麼都那麼哭喪著臉。雖說是喪事,席書記也算是高壽了,古人云人生七十古來稀,他老人家已經七十二歲了。
狄小毛嘆口氣:你呀你,明知道大家心裡想什麼,還要亂打岔!不說這些了,談點有意思的。你在天津這半年,幹得怎麼樣?
老實說,不怎麼樣。你知道的,我這人不是當官的料,自由散漫慣了,戴個烏紗真能累死人。我已經想好了,再過一年也退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