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丈高的斜坡滑了下去,一落地,復又拉起她的手臂道:“這裡不安全,走!”
若這時回過頭,便可看見跛子孫絕已站到了他們適才所在的地方,在陰慘慘的月光下,拔起插入石縫中的彎刀,冷冷地盯著二人逃離的方向……
不知在夜色下跑了多久,蘇回和阿蘅才在一方石壁下停下身。阿蘅待喘息稍定,便問蘇回:“為什麼不直接殺了他?”留下一個孫絕,其遺害不可估量。蘇回處事一向利落,怎麼到頭來反而會放過這最麻煩的一根硬刺?
“殺了他,充其量只是除掉一個厲害些的對手。既然已經抓住了我們和他之間的共同利害,那就不妨用敵人來牽制敵人。”蘇回頓了頓,又道,“更何況,我又不會武功。要真動起手來,不就暴露了麼?”
“……抱歉,你方才說了什麼?”
蘇回淡淡地瞟她一眼,“很奇怪麼,你見過哪個有錢人打架是靠自己的?”
“……”那麼他到底是憑了什麼敢那樣跟強盜頭子對峙的?
若不知道還好,一想到只要他在孫絕面前有些許沉不住氣,兩人這時就都已喪生刀口,阿蘅便止不住一絲涼意躥上來。
到底她的眼光太淺,膽氣也太短,學不會蘇回那樣的談笑風生,舉重若輕。“太危險了。”阿蘅喃喃道。她看著月色下的男人,來不及多想,忽地就將一直壓在喉嚨裡的話問出了口:“蘇回,你出現在這裡——是為了救我?”
然而話一出口,阿蘅就發現自己提了一個很傻很傻的問題。
早在眾人被山賊劫掠的時候,阿蘅就意識到她作為女子更易受到威脅。蘇回或許會試圖救她,但一旦代價超出一個連朋友都算不上的人應有的範圍,人之常情,他會乾脆放棄,而人之常情,她亦不甘心被放棄,所以她才當著他的面將他衣襟內的信封——裡面是他費了好一番心力才與趙竺禎簽下的契書——收到自己身上,結果當時只換來他一句無謂的“請便”。之後她就不再對任何人的搭救抱有希望。可就在她身處絕境的時候,蘇回還是出現了。
那種情況下,他的出現該有多蠱惑人心,連孫絕都問,“這女人對你很重要?”
但事實是什麼,阿蘅,你心中應該有數的。
蘇回見阿蘅脫口而出後便醒悟過來,一臉悔不當初地咬著唇,他明瞭地笑笑,不出言諷刺,也沒有在這時開口要回契書。
蘇公子好脾性,無論何時總會給人留三分面子的。
“走吧。”他適時轉移了話題,從身後的石壁上起身,卻在這時脫力地晃了兩下。阿蘅下意識地伸手去扶,蘇回忙道:“別碰我!我——”話未說完,阿蘅的手已經按上了他默默在衣服內流血流得慘烈的傷口,他立即閉眼倒吸了口氣,隨後抬起頭虛弱而無奈地笑了笑,將來遲的後半句話補完,“好不容易才撐到現在的。”
阿蘅眼睜睜看著他徐徐倒在地上。
暗紅的血跡在肩頭綻開,襯得他的臉更加蒼白得如同玉石。
他什麼時候受的傷?孫絕暗算他的時候,他帶著自己跳下石稜鋒利的斜坡的時候,亦或更早,他憑著一人之力與滿山匪徒周旋的時候……而如果不是她好比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那樣的一拍,這個人看來是會一路若無其事下去了。連對自己都能做到這種地步,他究竟是過於心狠呢還是過於淡漠?
阿蘅緩緩在他身側蹲下,安靜地盯著他看。
這人哪,生得這般柔情入骨的好模樣,卻真真是個鐵石心腸。
“我可真傻。”她忽然幾不可聞地自言自語起來,“早就該想到,你蘇公子可是個不折不扣的生意人啊。我們是什麼關係,你憑什麼為了我以身犯險呢?”
她站起身,將契書翻出來,帶著一點賭氣的味道把它扔到了蘇回身上。“就為了這個連命都不要了?還給你!”
也不知那些山賊還會不會追上來,她身上帶著傷,要逃走本就困難,更勿論帶著傷勢不明的蘇回。阿蘅替他止住了血,又用草葉掩蓋住路上顯眼的血跡。“我只做到這裡了,蘇回。”她站在他跟前,看著他道。
地上的人沒有回應,闔著眼,呼吸微弱。
阿蘅轉身決然而去。
就這樣把他仍在荒僻的郊野,他會死的吧……不,她能否自保尚且難說,還談什麼累贅的惻隱之心?阿蘅遠遠地回過頭看著昏睡在樹下的男人,依稀還能聽見血液在肩頭爬動吞噬傷口的聲音。
人命真輕啊,蘇公子,不是麼?
如果,不是他在最後關頭把自己拉開,孫絕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