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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守捉城不大,東邊跺腳西邊就顫的一塊地方。或許有人不知道這裡的守捉使是誰,但沒有人不知道這城裡有個鮑大;誰家進了賊,可能不知道該去哪個官衙,但都知道可以去找鮑大。

鮑大原叫做鮑皮卞,是個有些駝病的老健兒。因為說的話太多,他那張乾癟的暗褐色的嘴唇上已經擠滿了皺紋;一雙精明老道的眼睛陷在眼窩裡,睇一眼,再睇一眼,就能把一個人扒得□□。

雖然他的本事在於他的利眼,但更讓他出名的還是他的愛財。

曾有一家夜裡失了財物,鮑大不持票查案,也不巡邏購盜,第二天一早帶了幾個軍府裡的團練,一人一碗老薑茶在鬧市上坐著。一直到了正午,街上走過一個穿著織錦的年輕男人。鮑大盯了他半晌,忽然就上前套起話來了。他見這人雖衣著富貴,衣襬卻前長後短,明顯是穿不慣這種累贅華服;雖刻意抬了頭大邁方步,手腳依舊委瑣鬼祟,且他不經意間目光躲閃,極易受驚,即便不是盜賊,也不是個清白之人。

果然,三句兩句的那人就求了饒,承認自己的確有偷竊的手段,只是這回才剛流竄到這個地方,還從未下過手,說著給他塞了一袋分量不俗的“買酒錢”。他眯眼拿在手裡掂了掂,也就將那小賊打發出城去了。

——這是鮑大自個兒說的。那男人既不是他們要抓的盜賊,捕了也沒甚意思,官署裡的餉銀一貫給得又少,他也就做了這個人情了。

然後,這樁竊案到最後也沒結成。那男人到底是不是案犯也沒人知道;哦,興許那幾個團練總該知道些,但他們吃了鮑大一頓酒肉之後,也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鮑大總是很有辦法的。從來只有他佔別人的便宜,沒有人讓他吃過虧。

這日鮑大帶著幾個官健兒,穿著尋常的粗衣,又在城口不遠處的攤子上守著了。一等又是半日光景,這個月都是如此。幾個男人哪裡乾坐得住,少不得每日家喝酒行令,時間一長,他們倒成了這附近最顯眼的人。

正開著玩笑說這回事情結了,要讓鮑大去向守捉老爺多討些賞錢,忽地一個官健湊近了鮑大示意他看一個人。

鮑大讓其他人繼續猜拳行令,自己藉著海碗遮掩瞄過去。

不遠處做著個男人,帶著籬帽,穿著低調嚴實,似乎是在漫無目的地四下看看,但又不時低頭用紙筆寫些什麼。那官健跟了鮑大有些時日,也學了些相人的本事,這時低頭對鮑大道:“這人獨坐了好一會兒了,時不時拉住個貨郎老婦問些什麼,接著就在紙上寫寫抹抹。嘿,是不是什麼賊子趁著白天先來踩點的?”

男子恰好在這時回頭,無意間觸到這邊人探究的目光,很快就把視線移開,讓人更覺可疑。只見那背影靜止了稍許,站起身付了茶錢後準備離開。

鮑大叫上那名健兒,待男子走出一段距離後便悄然尾隨其後。留在原地的幾人過後醒悟地惱道:那老貨又逃了他們一頓酒錢!

男子並未察覺到有人跟蹤,一路踱踱停停。二人正猜度這是往何處去,便見他已走到了臨近的金石街。

這條金石街是守捉城裡難得顯出些浮繁的地方,鮑大這樣的精於市儈之人自是再熟悉不過了。近些年各地方常有動亂起義,許多沒落大戶的奇伎珍玩或被不肖子弟賤賣,或經盜匪之手輾轉於此;這裡又有西域商人偷運入境的玳瑁、木樨、螺黛、象牙等特產,若有運氣在其中挑到一件兩件寶貝,真可說是天降橫財。所以雖然此處大多時賣的是些粗陋的贗品,但至今仍保持著獨有的生命力。

今日,這條街上最大的店面裡,夥計一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擦著只生了銅綠的香爐,一邊拿眼瞟著今日已經第二次站在這店裡的男人,卻不知,自己正和對方一併落入了暗中四隻眼睛的監視之中。

“鮑大,怎的還不動作?”健兒問他。

鮑大卻只是看著,“且不急。你細細看那男人,他雖打扮遮掩,但極是乾淨講究,連細節處也十分計較。而且,身上那一股清高迂腐的書卷氣總是假裝不來的,你真覺得他是什麼流民賊匪?”況且他這一路尾隨,看得分明,男子走進店裡受到招待的時候,神態舉止坦然自若,要看些什麼或將東西放回原處,他從不自己動手,而是溫聲指示夥計,或手一伸,再自然不過地放回別人的棧盤裡。逢大的店面也就算了,連小攤小位也是如此。他自己似乎都沒有察覺到這種矜貴的習慣在這種市井之地有多怪異,但這更證明了他是常年受人服侍尊敬的。

不過,鮑大也不因此就認為此人會是他們要找的觀察使,因為看他一路不時與那些攤主店家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