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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還是尋一個方法發洩出來吧。”

“呵,”馮言卿放下杯子,頗有興致地瞧著她,“你倒是說說,該如何發洩?”

“我不懂,我也沒有主意。這還是要看,公子是因何而心生鬱結了。”這些富貴閒人,飽食終日,便總容易生出些傷春悲秋莫名其妙的惆悵來,可這都應該上青樓去尋那些同樣有些文才造詣的紅顏知己才是。她這樣的滑稽優伶,實在不是他同病相憐的好物件。

見她不答,馮言卿也不甚在意,又自找趣味道:“那麼,阿蘅,你有沒有什麼在老去,死去之前很想得到的東西或很想做到的事情?”

她幾乎不假思索,一本正經地道:“我想沒有顧慮地吃一頓飽飯,過比現在略好一點點的生活。”

馮言卿似乎是怔了一下,隨後彎起眉眼輕笑出聲,頓了頓,細細一想,又笑。這種卑微得能讓僅僅只是富足的人家都產生優越感的要求,看來是愉悅到了這位尊貴的公子。他或許是在笑她的無知膚淺,或許是在笑她的不解風情。不過,怎麼樣都無所謂,她真正想要的,永遠不會是他馮公子能給的。

“我自己想要的,可能這輩子都爭不來。所幸你想要的,我還可以幫上一些忙——我不是要施捨你。”馮言卿道。他倒是意外地尊重人。“這段日子,你留下與我做個伴,佔用了你的時間,我會盡量優待你,讓你過比之前略好一點點的生活。”

他們原本就是到富人府上演出的優伶,若討了主人家的歡喜,要想暫留或是贖買都很有得商量。戲班子裡這些底下人都是鑽了半輩子錢眼的,自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班主在一番明示暗示下,得到了馮家十多匹絹布,這個大方的價格讓他很滿意,於是阿蘅就順理成章地被“租用”了。

走之前他又揹著人訓誡了她好一番,大意是讓她收收那副“成日家要死不活的德行”,放聰明些。阿蘅垂著頭要死不活地一一應了,轉個臉就在身上藏了一小把迷眼的花粉。

她不是好人家的女子,從起點開始就被人看輕了,馮言卿又到底是個男人,男人對待那種事大多是抱著“錦上添花”的輕浮心思的,保不齊哪一日興致來了——

比起寄希望與別人,她還是習慣自己備好後著。

但馮言卿說是留她作伴,果真就沒有碰過她。相反地,她見到他的機會其實並不多。

即便在官衙之內,馮言卿也過著放任自流的生活。閒時撫桐瑟、品茗香,有興致時他會讓她撥著月琴給他唱詞,聽過她幾次彈奏,往後他再到那管絃樓溫柔鄉時,便都帶著她。那裡有腰若流紈、輕歌曼舞的娼妓兒,還有不少同他一樣的才人俊彥。他們清談酬唱,鬥琴煮雪;畫一些花鳥蟲魚的工筆,賦一首風花雪月的詩,好似萬事都不牽心,隨性之至,瀟灑之至。阿蘅調著弦在一旁看著,好像看見馮言卿的臉上戴著一副面具。

其實,越相處,越覺得自己看不透這個人。

有時候他的話很多,他們坐在海棠樹下,他說這段時間摩了不少詩詞,大多是陶深明與王摩詰的,閒暇處手捧一卷,坐臥隨心,倒也悠閒快意。可說著說著靜下來了,他又會轉頭看著滿院的西府海棠,自嘲一笑,喃喃嘆道:“所謂為世憂樂者,才是君子之志。可你看看我,我究竟在做什麼呢,阿蘅?”每每他從自己的世界中丟擲這樣一句問話來,便砸得她措手不及。

阿蘅不懂。雖然她也很想作答,可畢竟比不得馮言卿那樣的錦心繡口。大多時馮言卿是不計較的,仍舊很和氣地笑;有時卻也不大理她了,只管出神地望著海棠花。

西府海棠又名解語花,他告訴過她。不辜負這樣一個善解人意溫柔款款的好名字,那花開得濃濃淡淡的,像人的心事一樣。

某一日,她又看到花園中觥籌交錯。馮言卿手持酒杯,笑得和朗,臉上的面具堅不可摧,找不到半分私下無人時似有似無的一次悵惘與清傲。坐在他面前的是那一晚李仕容為首的幾人,馮言卿笑著說半月前冒犯冒犯,那些人回他無妨無妨。前嫌盡釋,皆大歡喜。

越相處,越看不透;越相處,越看不透……

但是當阿蘅趴在窗臺上,手上套著一隻布袋木偶,看著自己輕輕動一動手指,木偶就隨之呆滯地挪動四肢的時候,她忽然就發覺道理其實很簡單:馮言卿他不這麼做,又能如何呢?

馮言卿來找她。他知道阿蘅什麼都看到了,他端起酒鍾時,眼角往角落裡瞥了一眼,正對上阿蘅的視線。

他現在想找個人聊聊,什麼都好,但在她面前坐下後,卻良久無言。

“你也看到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