釀酒的手藝,比起從前,倒似乎更精深了幾分。”公輸遠微微一笑,目光凝視窗外的湖水,其中微現與世無爭之色,深深嘆息一聲,語氣平靜地道:“老夫這些,不過是旁末小技而已,倒是王上如今年紀輕輕,卻已貴為王者,坐擁中原以北,於修為之上,更是多年前便已成為公認的天下第一高手……想及王上從前少年時的情形,再觀如今王者之相,老夫欣慰之餘,既嘆且喜,當真是天數不可思議。”
點點光斑自外斜射而進,將水光折射在內,蓮香滿間,北堂尊越低笑一聲,隨意把玩著手裡的瑪瑙纏絲杯,悠然道:“本王當初年少之時,自遠師處多有厚得,受益匪淺,不然後來與北堂隕相爭之際,也未必順利。”公輸遠似是仔細打量了北堂尊越片刻,這才柔聲說道:“王上天資過人,老夫當初也不過是稍作指點,算不得大事。”北堂尊越輕笑道:“這倒不然,本王與遠師雖無師徒之名,卻也多少算是曾經有過師徒之實。”
北堂尊越說罷,親自提起酒壺,將兩隻酒杯斟滿:“遠師請罷。”公輸遠聽他說到此處,不免微嘆一聲,似是緬懷舊事,面上露出一絲感懷之色,頓了一頓,方舉起酒杯飲了一口,說道:“……逝者如斯,不捨晝夜,如今多年過去,不但老夫年紀漸老,王上也已是功成名就,不復當初的稚子模樣了。”他說著,含笑喝盡了杯中的美酒,目光緩緩掃過對面的北堂尊越,微微一笑,續說道:“想來大約也是冥冥中自有緣分,數年前老夫偶遇世子,一如當年與王上一般,天資奇絕,當真是可喜可賀,王上有子如此,也算是上天厚賜了。”
北堂尊越聽他提起愛子北堂戎渡,面上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道:“渡兒確實自幼聰慧,本王甚愛之……至於遠師曾盡心指點戎渡一事,本王也曾聽他說起過,北堂氏兩代人皆蒙遠師厚情,本王領了。”說著,眼神略顯慵懶,淡淡道:“至於說到功成名就……本王如今大業未成,這四個字,只怕離得還遠了些。”公輸遠默然片晌,才彷彿想起了什麼一般,嘆息道:“老夫如今已過花甲之年,如今早已寄情山水,安穩過活,不願再過問世事,而王上卻是年富力強,雄心正起之齡……”
北堂尊越微微眯起一雙鳳目,握住酒杯的右手晶瑩通透,如同蘊含著無窮的力量,悠然說道:“遠師又何必自謙,此時天下大局已初現崢嶸,若是遠師願意出仕,本王自有高位以待,現如今本王擁兵無數,坐踞北方,可謂大事初成,遠師何不助我,待本王能夠奪取天下,日後遠師一手所創的天一道,本王自當封為國教。”
公輸遠聞言,卻未曾看向北堂尊越,目光微注於面前的杯子上,凝神瞧了好半晌之後,才嘆息著說道:“漢王乃是老夫平生所見,最具王者氣魄之人,麾下又有精兵強將無數,更有傳國玉璽,以彰天命在手,日後確有成事可能……”公輸遠說到此處,眼中露出一絲緬懷當年的神情,但語氣之間,卻出奇地平靜,娓娓坦率道:“老夫平生所見人傑無數,其中以漢王及世子為首,如今老夫觀天下大局,自先前鶻祗大王子身死南方,鶻祗率兵入中原,胡人紛紛隨之而趨,直至天下大亂,群雄並起,再到漢王登基,鶻祗併吞草原,南方胡人日漸消磨……冥冥之中,似乎這天下亂局幕後,總有一隻手在暗中操縱,老夫思前想後,這等翻雲覆雨,玩弄天下人於掌中的手段,除卻漢王父子,再無旁人。”
北堂尊越聽了,竟然也不否認,只冷笑道:“就算本王不這樣做,也還是有其他人去做,成大事者,又豈會為什麼道義之流所拘束,自然是認為應該怎麼辦,便怎樣去做而已。”說著,只是好整以暇地飲酒,似乎根本不為所動,道:“那麼,遠師對本王說這一番話,卻不知是何意?”公輸遠久久望著他,眼中露出一絲複雜的神情,沉吟片晌,方緩緩看向小樓外滿湖的荷開美景,然後才沉聲說道:“當年老夫便知漢王非池中之物,年少時便已驚才絕豔,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只是卻也不曾想到,短短二十載,王上就已到了這個地步,非但修為已是深不可測,更兼手握大權,氣象萬千,果然世事無常,人所難料……老夫今日此來,不單是為敘舊,王上心中,想必也自是明白。”
淙淙的琴聲如同流水濺花,北堂尊越神態從容,自有一股掌控一切的傲然氣度,忽然間微微冷笑一下,目光中寒如冰雪,似是不存有任何感情,只道:“遠師,本王性情如何,你也並非不清楚,如此,你明知道本王有得天下之心,既是這樣,何必還要走這一趟?人各有志,此事便休要再提起了。”北堂尊越說罷,頓了一頓,臉色轉冷:“遠師一門,崇尚道法自然,而自然之道,無非弱肉強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