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知道,但是卻又不能不去回答……北堂戎渡的聲音含混在喉中,猶豫了一會兒,才似乎很自然地扯出了一個微笑,只是那語氣當中卻無論如何也變得不像往常一樣沒有保留,就如同在極力隱瞞著什麼,故作輕鬆地走到牧傾寒面前,站定了,看著那人複雜的眼神,道:“你的傷不輕,要好好養著,本王……”
話剛說了一半,一隻手卻突然用力緊緊扣住了北堂戎渡的右腕,牧傾寒定定看著面前的北堂戎渡,一時有些失神,想起了一個人似喜似嗔的清麗容顏,他已經不記得自己究竟有多久沒有這樣情緒激動過了,連手都在開始微微輕顫,已經控制不住,此時此刻,牧傾寒幾乎閉住了呼吸,扣住北堂戎渡手腕的那隻手也有些拿捏不住力道,心緒混亂,先前他一直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有這樣希冀的時刻,這世上也沒有什麼還值得他希冀的事情,那種既是期盼又是隱隱無望的矛盾心情,沉重地讓人近乎無法負荷……北堂戎渡腳下有些站不太穩,眼裡卻隱隱有著些什麼,凝成點點聚而又散的波光,他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牧傾寒,他記憶中的這個人有過溫柔,有過絕望,有過憤怒,有過無力,卻從未有過此時的矛盾交織,北堂戎渡想要對牧傾寒笑一笑,但嘴角卻僅僅是抽動了一下,彷彿把先前所有的堅持與掩飾在一瞬間都放棄了,他看著面前的這個人,終於低聲說道:“……你看,這下子,你應該是不會再想見到本王了罷……不過這樣也好,反正也許你遲早都會知道的,現在,這一天到底還是來了。”
緊握住北堂戎渡腕子的那隻手緩緩地無聲鬆了開去,牧傾寒的眼睛一瞬不瞬,某種壓抑得太久太久的情緒頃刻間在胸腔裡翻滾,甚至無法深深呼吸,他就那麼仍舊緊盯著北堂戎渡,有一種難以抑制的情感在眼底幾乎要衝出來,他實在無法平靜下去,也根本不想弄清楚什麼事情,這種人生沉重的大起大落,被可笑的命運毫不留情地貫穿,完全不以誰的意志為轉移,即便是有人想要掌控自己的命運,與其對峙,也只不過是必然的因果,而並非能夠改變……
北堂戎渡看著牧傾寒的表情,忽然有些心慌,如同被當場捉住的做錯事的頑童,其實他做過很多足以稱得上滅絕人性的事情,可哪怕是像他這樣冷酷的人,也依然會有一些和普通人一樣柔軟的地方,在某些一開始只是充滿算計與陰謀的過程中,不小心投入了自己也預料不到的感情,此時此刻,他不知道牧傾寒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是憤恨,是絕望,還是驚喜或者混亂?沒有人喜歡被欺騙,而自己對於這個人,卻從頭到尾都在編織著一個接著一個的謊言。
突然,一隻手慢慢握住了他的手,並不是溫軟柔膩的觸感,上面的薄繭甚至讓人有些癢,但卻是那麼一點一滴地用力握緊,從虎口開始,一直握住了每一根手指,摸索著,試探著,似乎是在體味著究竟是不是曾經記憶裡的那種感覺,這些動作也許持續了很久,久到手心裡都快要出汗,北堂戎渡才略顯沙啞地微微開口,輕輕嘆息道:“現在你還認為值得嗎?一開始就是假的,甚至之後也是假的,你想要長相廝守,可到頭來,連‘蓉蓉’這個人都只是鏡中花水中月,‘她’看著你相思成狂,看著你一個人傷心煩惱,卻裝作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看不見,簡直把你當成了傻子……這樣的真相,你甘心嗎?你一往情深,無怨無悔,把‘她’當成是你的天,你把‘她’的樣子記在心裡,一時一刻都不能忘記,可就連那一張讓你魂牽夢縈的臉,都只是畫皮而已,你珍視的東西,卻不被人放在心上……‘她’統統都是騙你的。”
北堂戎渡的聲音不知從什麼時候變得低柔而輕靈,是一個少女嬌軟的呢喃,不突兀,不意外,似琴上停著的蝴蝶,似淙淙流淌的溪水,前塵往事紛至沓來,那樣熟悉,那樣熟悉,如同隔了長長久久的時光,眼睛望穿了秋水,才終於再度重逢,恍若初見,恍若再見,如此的不真實,又如此的令人既悲且喜,就彷彿隔著遙遠的光陰與歲月,與記憶中的那個人慢慢重合……這種感覺,誰能夠真正分辨得出其中的滋味,誰又能夠真正奢望過再次見到這個人?
牧傾寒抬手覆住了自己的眼睛,可即使是這樣,那一道溼潤的水痕也依然從眼角不受控制地、毫無徵兆地慢慢蜿蜒而下,晶亮晶亮的,然後消失在漆黑的鬢髮中……牧傾寒早已不記得自己是從什麼時候起就不再流過淚了,或許是從有記憶的那時開始的罷,他曾經一直以為身為男子的自己,不會為任何事而流淚,即便是曾經遭遇過身為男性所能經受的最大的侮辱,他也從來不曾為此有過一滴恥辱的眼淚,可是就在這一刻,他不能控制自己,再也不能控制,一種莫名的情緒支配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