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雨,隨著屋外雨勢漸大,汩汩水柱從破洞中注入屋內,院裡院外都是迷濛水氣。
顧懷昭把劍譜放在案上,從屋簷下的瓦堆挑了幾塊新瓦,冒雨翻上房頂,把洞挨個補上。屋簷斷斷續續的水滴這才化作一道水簾,千萬重青山,百十片灰瓦,都被悽迷雨勢狠狠刷下一層皮來。
他一個縱身下了房梁,把溼透的外袍脫在門檻,拽過髮尾捋下幾灘水,這才坐到案前。雖然路上雨水綿綿,劍譜內頁仍舊完好無損,只有封皮上的字稍稍暈開,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窗外雨聲如潮,顧懷昭拿起劍譜,開始細細翻閱起來。
劍譜第一頁寫著紫陽第十七代傳人孟長青所創,生平如何的一段題字,之後才是總綱。顧懷昭耐著性子看了幾頁,越看越是心驚,只覺得孟山主確實算得上紫陽山第一人,許多見解都聞所未聞。
他把古往今來的招式歸為點、鉤、剌、劈、撩五種,又揚言兵器在手,無論內功多深,劍法多高明,手腕、手肘、肩膀翻轉的範圍都有限度,因此在一頁詳盡的經絡圖上,用硃筆圈出這三處關節轉動的弧形,根據對方劍招種種變化,歸納出一套後發先至,招招攻向對方肩、肘、腕的劍法來。
顧懷昭再翻過幾頁,人已經忍不住一邊看,一邊默記口訣,什麼“肩膀最鈍,伺機圖之,其次手肘,再次手腕”。
等翻到下半冊,看到紫陽劍法的十一招劍訣,顧懷昭更是看得入神。上面招招寫的詳盡,對方刺向身前,該如何側身傷敵,對方橫刀劈砍,要如何挑其手腕,一收一放都得窺劍道。和無雙劍法先比,這些劍招古樸凝重,毫無花俏,然而顧懷昭兩世見過的武功,恐怕都沒有這一本來得精妙。
顧懷昭來回看了幾遍,身上忽冷忽熱,手抖個不停,直到看清劍譜上的小人是左手持劍,這才如釋重負。想來孟長青是為了更迅疾地擊破敵人右手,這才定為左手劍法。
他練不了……幸好他練不了!
他好不容易跟應雪堂交心,一路行來,簡直是杯弓蛇影,唯恐有什麼風吹草動,把眼前種種吹得一場空。
顧懷昭深吸了口氣,把劍譜仔細收好。想到師兄今日下山辦事,也該回來了,又抓了把竹傘,披上蓑衣,急急地跑到山門接他。
應雪堂果真在山亭避雨,也不知道他在亭中站了多久。顧懷昭在積水裡一路跋涉著趕過去,好不容易站在他面前,撐起紙傘為他擋雨,可應雪堂還木然站著,一身寥落寒意。
顧懷昭只好牽了他的手,把傘舉得高高的,一步步領著他走進雨裡,笑著問:“師兄的事還順利嗎?”
斜飛的雨水迎面撲來,應雪堂雙肩落滿了跳躍的水珠,輕輕地回了一句:“有人給我報信,我怕山主為難你,就早早地回來了。”
顧懷昭腳下一頓,片刻後才滿臉堆笑道:“應師兄多慮了,我這不是好好的!”他深吸了一口氣,竭力讓微顫的語氣平穩下來,“山主贈了本劍譜給我,可惜是左手劍法,我看過幾遍就收好了,回去師兄也看看!”
應雪堂衝他微微一笑,語氣柔和得像三月春風:“我不屑於看。”
顧懷昭臉色有些發白,嘴唇張了張,半天才擠出話來:“我以前也試過左手拿筆,可寫出來的字都不成樣子了,更別提左手持劍,我練不了的……”
他並非駑鈍之人,多少猜到應雪堂身上的寒意跟孟長青有關,在這件大事上,哪裡還敢有一絲隱瞞。人緊緊跟著應雪堂,一會說自己並未多看,一會說練不了。
說到嘴幹舌燥的時候,應雪堂才微微閉上眼睛,極輕地應了一聲:“我父親死的時候,手裡捏著一片布料,那是幾位長老慣穿的料子。我不想你跟他們沾上半點關係。”
顧懷昭如受雷擊,拼命點頭。
應雪堂又朝他笑了一笑:“可話又說回來,師弟當年的玉簫劍法,也是跟山主學的吧。”
劍似生平39
顧懷昭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手心冰涼,還沒等他想好如何應對,應雪堂已經大步向前走去。
“師兄!”顧懷昭渾身發抖,連傘也顧不上打了,搖搖晃晃地跟在後面。
兩人拉扯間,顧懷昭好不容易擠出一句話來:“我沒有騙你,我只是……怕你不會信。”
應雪堂輕聲笑道:“師弟多年前就劍法老辣,連我也不是你的對手。若說沒有高人指點,不怕笑破了肚皮?”
顧懷昭快走了幾步,攔在路口,雖然有蓑衣遮擋,胸前頸後仍被潑得冰涼一片。
應雪堂輕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