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我孃的忌日。”這日深夜楚陌垂頭,眼裡寒波閃動:“我……”
之後是久久唏噓,引得皇帝也埋下頭去。
“我娘,過世也快六年了呢。”片刻之後皇帝抬手,手勢比得沉緩。
楚陌的呼吸隱隱急促起來,故意放緩語調:“聖上的孃親,一定是極美。”
“是很美,還很……強。”
皇帝緩緩比劃,隔著這些歲月,似乎還能感受到他那強勢孃親的壓力。
“六年。”那廂楚陌暗裡計算了下:“這麼說,聖上登基那年娘娘去的?”
“是,她自願追隨先帝,殉葬了。”
這句之後又是久久唏噓。
楚陌也不說話,眼睛亮著,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她必定很愛你。”許久之後他才道。
皇帝無力點頭。
“可是……”又遲疑一會之後楚陌終於發話:“既然你說她強,又這麼愛你,按理說……,不該放心讓你小小年紀……”
皇帝頓住,漆黑的瞳仁在夜裡慢慢澄亮起來。
“她一定是被逼的,毫無疑問,毫無疑問!”燭影之中他的手勢飛快,姿勢鏗鏘,黑影投上後牆,舞動的都是無聲恨意。
“稟王爺,華公子傷已大好,只是……新傷舊創怕已落下隱患,日後定要好好將養。”
撫寧王府,韓朗書房,劉太醫躬身,一席話稟得靜聲細氣。
“你的意思是他活不長?”韓朗聞言抬頭,一雙眼打斜,似笑非笑:“那依劉太醫看,我和他,誰會活得長久些?”
劉太醫額頭跑汗,好半天才回:“王爺……自然是千歲,那……那……”
“當然是王爺活得長久。”門外這時嘩啦一響,是華容亮開了他那把烏金大扇,正邊比手勢邊走近:“萬一華容不幸,活得比王爺還長,王爺自然可以拿華容墊棺材底子陪葬,生生世世壓著華容。”
“華總受果然是華總受,覺悟非凡。”韓朗挑眉,一雙眼笑得更彎,手指卻在書桌上打叩,不停敲著一份奏摺。
華容知趣,連忙湊頭去看。
“沒什麼,林落音將軍請辭回鄉而已。”韓朗繼續叩桌。
華容眨了眨眼。
“要請辭他一個月前就能請,可為什麼偏偏要等到今日,非等到你華公子痊癒不可呢?”
華容頓住,抿抿嘴,又摸了下鼻樑。
“王爺的意思,華容明白。”過一會他彎腰,比了個手勢。
“明白了?華總受果然好受。”韓朗撫掌:“將來本王百年,一定考慮拿你墊棺材。”
去見林落音,華容提了壇酒,照舊,竹葉青裡面擱了青梅和幹蘭花。
酒能亂性,古語有云。
林落音提杯,喝一口後眯眼:“我記得這酒有名字,叫無可言。”
華容點頭,又拿筆在宣紙上寫了個“是”字。
沒帶大嗓門華貴,他便帶了紙筆,方便交流。
寫完之後他又連忙替林落音斟酒,沒有繼續討論酒經的意思。
這個時候,酒是什麼酒不重要,亂性才重要。
林落音很爽快,來者不拒。
一罈酒很快報銷,可華容發現他眼睛越來越亮,除了臉盤有些發紅,性是一點沒亂。
“小南,去,再打壇酒來。”見壇底朝天林落音揮手,掏了掏袖口,只勉強掏出錠極小的碎銀。
跑腿的很快回轉,顯然吞了主子的銀兩,打回的酒活像馬尿。
兩人於是又喝,林落音的雙眼還是晶亮,華容的嘴巴則是越喝越苦,不停夾花生下酒,許是夾得太勤吃得太猛,一下子被粒花生卡住,滿臉漲紫,眼珠子都突了出來。
林落音吃驚,連忙上來替他拍背。
拍一下沒用,華容的雙手開始亂抓,林落音急躁,再拍時下手未免就重了些。
花生“撲”一聲被他拍將出來,可華容卻沒好轉,趴在桌面,樣子像是被他拍斷了脊背。
林落音一時惶恐,舉著手,連眼睛也不會眨了,只顧著問:“我……我是不是拍傷了你,拍傷你哪裡?”
華容趴在桌面,勉力拿起筆,寫了個:“不妨事。”
林落音更加惶恐,終於忍不住,拿手按上他脊背骨,一節節按下去,問:“是不是這裡?”
每問一次華容便搖一次頭,於是他只好一路往下。
脊骨也有盡頭,最終林落音的手便停在了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