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若憐不肯再說話了,她閉上嘴唇,閉上雙眼,許是在蓄積著最後的氣力,她在等一個人,但她終究是沒有等到了。我半跪在她床邊,看著她嚥下了最後一口氣。太醫衝過來細細檢視了一翻,跪下向皇后道:“皇貴妃……去了……”
滿屋子的人都跪下來哭泣,皇后一邊摟著福慧,一邊用手帕拭著眼角,我茫然地盯著她安詳的臉,若憐,你為什麼不等了呢?你是不是在最後忽然覺得沒有再等下去的必要了呢?你忘了吧,多喝幾碗孟婆湯吧,也許這樣你就可以徹底解脫了。
可是為什麼,你在人世間說的最後一句話,竟是喃喃地喊著恨我呢?你真的,那麼恨我麼……若憐……
清殤·夜未央'下卷'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三十七
“主子,您就再吃一口吧,您每天就吃這麼點兒,怎能夠呢?”雪蓮焦急地聲音在耳邊響著,我僵硬地搖了搖頭,她嘆了口氣,剛要吩咐將膳食撤下去,十三掀起簾子走了進來,雪蓮福身道:“給十三爺請安,王爺吉祥。”
十三抬了抬手,我扭過頭看了一眼十三,沒有說話,也沒有動。“都這麼些日子了,法事也做完了,人死不能復生。熙臻,想開些,別和自個兒的身子過不去!皇貴妃泉下有知,也定是不願見你這個樣子的。”
十三坐下來說道,我撐頭大笑了起來,越想越好笑,他被我笑的不知所措,茫然地看著我。勸人節哀的話語就這麼幾句,可是他卻好似勸錯了物件。若憐帶著對我深深的恨意離去,她也許正巴不得我隨著她一起死去吧!又如何會“不願見我這樣”呢?
我凝視著十三,他皺著已有些發白的眉毛,不解地看著我。我的心一下子就牽痛萬分,再有幾年,他也要離開這個人世間了。他才多大,四十歲還未到,正值男兒華年,卻已是這般憔悴。
眼淚立刻就落了下來,十三忙拿出手帕遞給我道:“熙臻,知道你與皇貴妃從小就要好,可日子總是要繼續過下去的,不是?”我顫抖著說道:“十三爺,我害怕,我害怕你們都這樣一一地離開我。”
“不會的,”十三說道:“皇兄會一直在你身邊的,還有我,我也會的。”我搖搖頭:“可是我沒這個信心,我很自私呢。我會選擇在你們之前離去,我害怕那樣的傷痛與絕望,我不想去承受。”
十三的面色沉了下來:“熙臻,你在胡說什麼?現在我們不是都好好的?沒有人會離開,你不許再動這樣的歪念頭!”
我低頭默了一會兒,輕聲問道:“皇上如何了?”
十三嘆了口氣,說道:“皇上雖是沒什麼大礙,可他心裡定是不好受的。皇貴妃畢竟也是跟了他許多年,何況,又因為年羹堯的事兒……”十三頓了頓,沒有繼續說下去。
靜了片刻,我問道:“現在外邊兒還好麼?”十三長嘆一聲道:“並不是太好啊!年羹堯已被處決,他的兒子年富也被立斬,其餘的家屬俱已充軍,朝中已是一片人心惶……”
十三忽地掩面咳嗖起來,我急忙端水給他,上前替他撫了撫背。十三接過茶杯喝了一口,擺擺手道:“沒什麼大礙,這些天有些著涼,吃幾帖藥就好了。”
我嘆道:“皇上這個時候定是心煩意亂的,你在一旁要多擔待些,可也別不顧著自個兒身子的拼命!”十三深深看了我一眼:“我自是不用說,可你呢,你自個兒的身子還要不要了?”
我低頭未語,靜了片刻,十三有些遲疑地說道:“八哥……已奏請辭退總理事務,你知道麼?”我點頭支吾道:“差不多知道吧。”心中悽苦,這一切我早已知曉,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悲劇一幕幕地在眼前發生。
“你也別太擔心,宗人府上奏要革他的王爵,皇兄未應允,議總理事務王大臣功過時,皇兄也說他有功無過。”我苦笑,若是論放煙霧彈的話,或許胤禛比他的父親做的還要好。
“十三爺!”門外一個太監輕喚了一聲,十三道:“進來。”十三的貼身太監進來紮了個安,低聲說道:“十三爺,八福晉與明尚額駙正在殿外求見皇上,跪了老半天了,您看,您是不是過去一下?”
十三與我互相對看一眼,我忙站了起來,十三隨我起身道:“前邊兒帶路。”那太監應了一聲,忙轉身出門,我提腳欲跟上,十三喊住我道:“熙臻,你還是別去了。若有什麼事兒,我一會兒再來告訴你。”說著,他衝我搖了搖頭,我靜默了片刻,又僵硬地坐回了椅子上。
目送著十三出門,我走到窗邊,推開窗,讓風吹進來,將我心底的不安與酸楚吹的無處躲藏。自以為可以隱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