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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永遠的毀滅。因為沒有機會再見,也就不需要說再見了。

他面對人世最後輕笑了一下,既是釋然,又是自嘲,將手從嚴耀欽的手中掙脫出來,跌落地面,慢慢閉上眼睛。

爸爸,你知道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是什麼嗎?我最大的遺憾就是……算了,反正你也……根本沒有興趣知道……

屍體變成了一具慘白的軀殼,靈魂遊離而出,懸浮半空,恍若一片在風中宛轉搖擺的葉片,輕飄飄,沒有方向,沒有根基。

醫生說:“嚴先生,先救另一個孩子,是很明智的選擇。”

爸爸沒說話,點點頭,沉著一笑。

在他腳底,血跡鋪灑開來,慢慢凝固,猶如一朵暗夜之中的旖旎曇花。這朵花一輩子只開放了一次,卻沒人欣賞。它在寂寞中出生,又在寂寞中死去。

冥冥中,有股巨大的力量將卓揚的魂魄生生吸住,拖曳著,拉扯著,向下急劇跌去。黑暗降臨。

耳邊隱約出現了一個女人的聲音,模糊難辨,卻分明透著關懷與急切。

是媽媽嗎?是來接我的嗎?三年不見,您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好嗎?我也過的很好……好吧,其實有一點不好。您說的沒錯,爸爸他不會喜歡我。請快點帶我走吧。離開傷心地,就不會再傷心了吧。

那女人的聲音又加重了幾分:“予思?予思?聽得見嗎?”

怎麼,嚴予思也在這裡?誰在叫他?為什麼這聲音就圍繞在自己耳畔,隨著雙唇開合所噴出的熱氣吹過耳旁的髮絲,奇癢難耐。

眼前有暖暖的光影晃過,觸覺又回到了身體上,卓揚感到自己正躺在一張柔軟的床上,鼻腔裡充斥著清涼的消毒水氣味。眼睛乾澀異常,勉強睜開一點縫隙,能看到白色的天花板,光線寧靜而祥和,泛著乾淨的淡藍色。

有張濃妝豔抹的臉孔出現在視野裡,一閃即逝的欣慰表情過後,是隱忍的怒氣:“總算捨得醒了?告訴過你多少次了嚴予思,哮喘噴劑必須隨身攜帶,出入空氣混濁的場合要提前吃藥!總是不聽,如果這次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和姐姐交代!”那女人是康玉珠!

為什麼叫我嚴予思?你認錯人了。你要找的是那個被拯救的孩子,我不是。

卓揚疲憊地閉上眼睛。

隨後,醫生帶著護士進來例行檢查,並對康玉珠詳細交代著病情,他們也口口聲聲稱呼自己做嚴予思。

再然後,嚴予行慌慌張張趕了來,見人睡著,並沒忍心吵醒。只幫忙捂暖因輸液而冰涼的手背,幫忙拉好不小心翹起的被角。他直守護到深夜,才依依不捨地離去,臨走前幽幽留下一句:“予思,對不起。”

所有人都離開後,卓揚輕手輕腳下了床,扶著牆壁一點點挪進衛生間,滿心惶恐地向鏡子望去,那裡出現的,赫然是嚴予思的臉!卓揚抬抬手,嚴予思也抬抬手,卓揚抿抿嘴,嚴予思也抿抿嘴。

爸爸為了救嚴予思,放棄了自己,可真正的嚴予思消失無蹤,自己卻藉助他的身體活了下來,真是諷刺。如果爸爸知道這一切,會怎麼想?他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吧。

第二天他問康玉珠:“小姨,卓揚呢?”

康玉珠愣了一下,淡淡地說:“當場就死了,救都來不及。別想那麼多了,是他自己沒福氣。”

是啊,是他沒福氣。作為沒福氣的人,就讓他默默離去好了。站在卓揚的位置,人生的道路已經走到了盡頭,就索性站在嚴予思的位置上,重新走下去吧。

爸爸就像一個樹,巍峨參天,高聳入雲,憑藉其超凡的本領和智慧,遮擋住疾風驟雨、電閃雷鳴,庇護著濃蔭之下龐大紛雜的嚴氏家族。

在茂密的枝葉間,結滿鮮美芬芳的果子。它們五顏六色的外皮之下,包裹著嚴耀欽的各種真摯情感——有愛,有關懷,有認同,有期許……

對於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卓揚來說,想要摘到那些果子,只有沿著樹幹辛苦攀爬上去。

樹幹粗壯而糙礪,磨得手腳生疼。一次次費力攀上不多遠,又總免不了重重跌落。摔得渾身傷痕、皮開肉綻,也只是拍打幾下塵土,再次出發。

他不哭、不鬧、不抱怨,因為眼淚只會模糊視線,喊叫只會耗損體力,怨氣只會衝昏頭腦,那些都是最沒用的東西,是征途中的障礙,是脆弱者的標籤。

可是這一次,跌得太狠,摔斷了手腳,永遠與曾經心心念唸的美好未來無緣了。卓揚終於明白,果實再誘人,也不是他的。

他不打算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