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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虯綣�難�印�

他甚至會在浴室裡偷偷對著鏡子練習,當爸爸宣佈決定的那一刻,該展露出怎樣的笑容,才會在大方得體中,充分表達出自己的感激和欣喜。

在這樣交雜著忐忑與興奮的等待中,夢寐以求的那一天到來了。

那天的燈光很亮,香檳很好喝。門前的臺階上有顆小石子,被他細心踢走了。

無數次張望之後,嚴耀欽的黑色車隊依舊沒有出現在巷口。卓揚努力保持著平靜微笑,心裡卻開始了焦急不安。嚴予思、康玉珠以及別的什麼人拉著他說過一些話,可他的心神完全不在身上,故而那些話的內容也都不曾留意過。嚴予思這個小弟還難得放下架子親手取了杯酒給他,他卻連道謝的基本禮節都疏忽了。

突然間大門方向傳來一陣喧譁,卓揚以為嚴耀欽來了,趕緊低頭檢視儀容,小心牽扯幾下嘴角,調整著自己略有些僵硬的表情。這才重新揚起面孔,神采奕奕地向外迎去。

誰知出現在他眼前的不是爸爸,而是不請自來的暴徒。

人群呆立兩秒,猛烈沸騰如炸開的鍋子,原本斯文光鮮的賓客們開始驚叫連連,倉皇逃竄。肉體與肉體擁擠碰撞著,形成一股強勁的漩渦,將卓揚攪在其中,天旋地轉。滿耳盡是聲嘶力竭的呼救和錚錚穿梭的子彈。

混亂中,後背好像被人用榔頭重重砸了一下,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撲倒下去,短暫麻木過後,劇烈的疼痛感驟然降臨,如同無數柄鋒利尖刀一起穿插|進皮肉,挑斷筋骨,割裂神經,切碎內臟……卓揚恐懼地意識到,自己可能中槍了。大量鮮活而滾燙的液體從那個猙獰的傷口中滾滾湧出。

我該怎麼辦?我會死嗎?爸爸,我好害怕!

就這樣可憐兮兮趴在冰涼的地面上,被無數骯髒不堪的鞋底踩踏而過。幾次想咬牙撐著雙臂爬起來,身體卻完全不受控制,連手指都無法移動分毫。只能眼睜睜看著匪徒靠近,看著自己像個殘破的布袋子一般,被人拎起來,提進貴賓室,丟在嚴予思的身旁。

腦子空蕩蕩的,眼前亮白一片,明明沒有一絲風,卻不斷聽到嗚嗚風鳴。只有依靠著牆壁的支撐,才不至栽倒下去。後背和地面都溼噠噠的,最初以為是汗水,卻散發著鐵鏽的腥氣,仔細看去,觸目鮮紅而濃稠。

一個正常人身體裡的血液,佔據體重的百分之八。可這數字太抽象了,只有親眼見到,才知道自己竟有這麼多的血。一條條紅色小溪,蜿蜒淌過,逐漸匯聚成一片黏膩的河灘。

最先流失的是體溫,接下來是意識,再然後,就將是生命。

爸爸,現在我遇到危險了,請趕快出現,來幫我撐起這個世界吧……告訴我別擔心……有你在……

當匪徒喊出嚴耀欽名字的那個瞬間,氣息奄奄的卓揚忽然充滿了力量。爸爸來了,爸爸就在附近!有爸爸在,什麼都不用拍了,他有足夠的本事,輕鬆解決所有棘手的難題!哪怕生死攸關。

為了讓血流得慢一點,他保持姿勢一動不動。他要活著,還沒有得到爸爸的愛,還沒有成為爸爸最疼愛的孩子,怎麼可以死去!

聽見匪徒說,可以先放一個人,卓揚再一次站在了爸爸的位置,審視著貴賓室內的一切。他隱隱有些擔心,自己流了那麼多血,看起來好像要流乾了一樣,爸爸會不會以為自己死了?或是馬上就會死掉?他會不會覺得自己沒有希望救活,而直接放棄了?

嚴予思在拼命掙扎,可卓揚已經沒辦法移動了。

他很艱難地張開嘴,用自己所能發出的最大聲音呼喚道:“爸爸,救我!我能活……我想活著……”

一秒,兩秒,三秒……等待的時間比一生還要漫長。

綁匪走向嚴予思的一刻,卓揚什麼都明白了。他忽然覺得無比委屈。

我不夠好嗎,爸爸?我不是比嚴予思更可愛,更懂事,更加了解爸爸的喜怒哀樂嗎?我難道不是個更值得珍惜的孩子?為什麼要放棄我?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最後一點力氣耗盡,再也沒有希望了。即便知道為什麼,也全無意義。

可是就這樣死掉,真的好不甘心啊!

周圍的一切慢慢變淡,慢慢透明,直到消失。全世界只剩下了他一個人,孤獨地躺在尚有餘溫的血泊裡。虛空之中,有個影子走了過來,不用轉頭,只憑借落腳的輕重,步速的緩急,就知道那是爸爸。

爸爸蹲□,拉住了他的手,這是幹什麼?告別嗎?不必了。死亡就是永遠的分離,永遠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