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院極小,許茂雲的院子便更小,只一間一明一暗的大屋,暗間臥室,明間書房,兩邊耳房是丫鬟婆子住的。幸而那明間闊朗,光線又極好,雖然四壁擺了許多藏書,又支著花繃,坐著倒也不很顯擁擠。
許茂雲在家中也只有一個丫鬟丹墨伺候,沏上來茶來便笑道:“我這裡蝸窄,姐姐可別嫌棄。”
綺年端起那茶來笑道:“滿座書香,若還嫌棄,豈不顯得我太也不知風雅?便為了自己的臉面,也不敢說嫌棄呢。”
許茂雲大笑道:“姐姐說話總是這般有趣。”想了想又道,“我單請姐姐一個,沒給你添麻煩罷?實是我家小,且請多了人來又免不了寒喧,又不得與姐姐多說幾句話。”
“添什麼麻煩,我巴不得出來做客呢。”
許茂雲真心歡喜起來:“那天從東陽侯府回去,我被我娘罵了一頓。”
“我也捱罵了。”綺年笑起來,“不過沒什麼的,倒是害我裝了兩天病,灌了幾碗綠豆湯。但願以後不會再遇到這位縣主了。”
許茂雲撇撇嘴:“多半不會了。”
綺年看她有些欲言又止:“怎麼了?可是有什麼話還不能直說的?”
“聽說,聽說阮家妹妹被指為三皇子側妃了?”
“是。”綺年觀察著許茂雲的神色,“聽說是因為,她跟你合畫了一幅畫?”
許茂雲手指在衣角里絞了絞,低聲道:“姐姐,我說句話不知你信不信,那幅畫全是我畫的,阮家妹妹不過是在旁邊調色研墨而已。三皇子過來的時候,我恰好離開了,回來才聽說阮家妹妹說這畫是她與我合畫的。”
綺年愣了:“怎麼?她,她說謊了?這,這算不算欺君呢?”
許茂雲抬眼看了她一眼,鬱郁地說:“我就是怕她被扣上欺君的罪名,所以才沒說出真相來。我也不是嫉妒她做了皇子妃,只是覺得,只是覺得——難道她當初跟我親近就是為了這一日?”
綺年默然。實在地說,她也看不出來阮語竟然能如此心機深沉,可是哪裡有那麼巧的事呢?
“那幅畫……你們當時怎麼想到畫畫呢?”
許茂雲更鬱悶了:“就是她提議的。本來我只想謅一首詩就算了——我又不想中選 ,只想敷衍過去就是了……”
綺年徹底無話可說了。誰會相信有這麼湊巧的事呢?
“倒真是沒看出來,她——”
許茂雲苦惱地吐了口氣:“姐姐,其實她畫得也不錯,我真拿她當我的畫中知己。可是她——”
綺年很能理解許茂雲的苦悶,可是卻無法安慰,想了半天才說出一句:“天涯何處無芳草,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許茂雲嗤地一聲笑了出來:“姐姐,蘇子瞻的詞怎能用在此處?”她這些話悶在心中已經好幾日了,這時候總算能說出來,自己也覺得輕鬆了不少,“只是——姐姐你說盼姐姐會不會惱了我?”
綺年嘆了口氣:“這種事如何能怪你。”只是此時京城勳貴之家大概無人不知阮盼落選之事,偏生之前阮夫人覺得十拿九穩,在外交際時言語中也不由得流露出些痕跡,日後阮盼再出來,怕就有些與她不和的人要藉機嘲諷了。
“你呀,也不必過份自責。若阮家表妹真存了這心思,便是沒有你,她也會去找別人。你又不知她的心思,怎會防備?阮家表姐是個明理的,必也不會怪你的。”阮盼比之阮夫人確實明白許多,這種事要怪只能怪阮語,許茂雲並無責任。
“這話你可千萬別說出去。”綺年想了一想又忍不住叮囑,“萬一被有心人知道,也連坐你一個欺君之罪可怎麼辦!”
許茂雲嘻嘻一笑,撲到綺年身上:“說來也奇怪,我與姐姐相識不過數月,卻覺得十分親近,若換了別人,我再不肯說這事的。”
綺年伸手刮刮她的小翹鼻子:“是因為我們一起與縣主作對過吧?”
許茂雲在她身上滾成一團,嘻哈了半日方安靜下來,嘆道:“我也覺得金家姐姐十分可親,只是她卻入宮做皇子妃了,日後再想相見也不易。且即使見了,尊卑有別,也不是舊時光景了。”
綺年摸摸她的頭髮:“金家姐姐都十八歲了,若再不出嫁就要耽擱了。如今做了皇子妃,你該替她高興才是。”只是金國秀自己願不願意做這個皇子妃,那就不好說了。綺年回憶起在大明寺初見,金國秀的菊花論,總覺得金國秀自己可能知道了自己的命運,雖然並不稱心,卻也不能不接受。
許茂雲搖搖頭,有些悵然:“皇子妃也沒什麼好的。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