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不想去猜。其實一刀剌下去,也許好些。你下不了手,卻只能選擇死在他的手中,這樣對他也許更加殘忍些。你有你的苦衷,我有我的理由。只不過都是想要他的命罷了。無論如何,想要的命都是同一條。同樣都是眼看著長大的如親如友的小小的皇子。只剩下這個結局。
輝夜沒有問出口來的那句為什麼,兩人彼此都不再問對方。為了什麼。
夜長,卻不曾睡,在黑暗中等待。等待的應該是他的訊息了。死訊,不約而同的目的。明知道也是避無可避,是註定的結局。卻又害怕著。
在夜半時突然響起的腳步聲,輕輕悄悄,輕如無聲。然而兩人一開始就聽得清清楚楚。對視一眼,卻是如出一轍的慘淡,如此而已。
來人只在外面遠遠地站住,看向醒晨。聲音裡是壓抑過的淡然。“王想見你。”
醒晨無聲的笑著,在他身邊這麼多年,他的處事大概也猜得出來,只是到了現在還不肯放下心來。
也不問什麼,醒晨順從地走出。諾林一時間想開口說點什麼,卻又忍住。
“我只是不想看著他痛苦。”他不看諾林,卻只是輕得只有兩人才聽得到的一句話,一閃而逝。“你沒有見過他的痛苦。”
夠了,你能做的,你已經全都盡力做過了。所有的努力,都已經試過了。而我除了眼睜睜看著,再也做不了什麼。
出來了,才發現外面的下著雨。打在廊外成片鋪展的葉蔓上。一地裡細細簌簌的。在靜極的時分聽得分分明明,一聲聲地響得沒完。這樣子的夜裡,他應該會怕冷吧!日間裡他憑欄看著的紛飛落花,這場雨之下,只怕剩下芳菲失淨。
一邊走,一邊心念惴惴地。並不後悔,只是痛心,害怕面對。然而終還是要去見他的。他向來喜歡透澈乾淨的東西。而且他也有資格應該明白,一切的真實。
只是微微猶豫片刻,醒晨還是走了進去,不敢帶一絲虛妄。這將是對他的最後的尊敬與送別。之後那道光,只怕是再也不能得見。
輕悄悄地進去,本是熟悉之極的地方,卻是全然陌生的心情。要我如何跟你開口,如何告之。一切的一切,只不過是註定的了陰謀,有關於肝腸寸斷的陰謀?
見了他來,周圍的人還是靜靜地退下。雖然對他的神色間冷冷的,但還是走得一個不留,就連屋外都沒有留下任何防衛,想來是早早得了他的吩咐——全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為了夏樹,他必然也要依重著自己,自己答應過的。你之後,無論如何,代替你好好照顧他們。我會做到的,一定的。
他也極放心,不怕醒晨企圖不利,反正他也再沒有勞人動手的必要了。只是,事到如今。你還會依然信任我麼?
輝夜依坐在床沿,待人退盡,側眼看過來。比他的想像之中還要平靜,只是蒼白的容色中有絲淡淡的悲哀,以及掙扎多年的疲憊。碧色的眸子看他,卻依然是透澈淡定,無惱無怒、無喜無憂,帶了一份瞭然於心。淡然朦朧得如同一邊悲悲顫動的螢火。
很自然地,醒晨在他背下墊高一些,讓他半依半靠著。坐到一邊。
“你心脈已緩,今後是再不可以平臥的。”話幽幽說完,心中卻想到,他是再沒有什麼今後的了。
看到神色間的闇然,輝夜卻微微地笑了一下,像是反過來安慰他。只是那一笑也很淡微,是靜池中風吹過的微漪,會隨風而逝。
“那是我的命運,怪不得別人。只是——我不甘心、不願意!”也想過熟悉的人當中,有誰來殺他,成功的可能性更高,只是——是你們麼?伴了那一笑,他淡淡的斷斷續續開口,聲音低得幾不可聞,只是眼中依然淡淡清澈,像若有若無的火苗,將燃盡的薪下火,到死灰之前都有著曖曖的光和熱。不屈,不死不休!
復國帝王,分命之人,弒而後立。叛命者,命叛之、世叛之、人叛之,必失至親至愛。於大愛者,必無情。
命運麼?神靈所昭定下來的?必需照著走?那是他的昭命。但,也許界定了一切的,並不是命運,而是人心?
“從當初見到前塵開始,我就想到。”醒晨輕輕地開口。他血脈已弱,再受不得任何剌激。就算是今日也是自己著手促成的,他已是將去之人,也不願意多傷了他分毫。然而看他眼神堅決,卻又不能不說下去。只能夠輕輕柔柔地把所知道的一切,告訴他吧。“也許是個機會。所以當初我才會那麼全力的幫你,讓他逃了出去。”
果然不出所料的。只是前塵也不知道,你為他是費了多大心力?甚至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