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無人的湖畔長堤上,只見一前一後兩個飛奔的人影,只聞跑步時出的重重喘息,終於子瞻仗著自己人高腿長追上了蘇焱,他一個箭步跨過去一把拉住了蘇焱的胳膊,儘管自己已是跑得汗流浹背氣喘吁吁,卻再也不肯放開。
蘇焱被他抓住,心裡一片混亂,想不到今天她功虧一簣,宴席上那麼危險的局面都給她躲過去了,最後居然在大門口被子瞻逮了個正著。這時胳膊被他扯住,蘇焱頭都嚇昏了,戰戰兢兢地轉過身去,便正對了子瞻那張怒氣衝衝的臉。
“笨蛋!你居然躲我?!”子瞻見她回頭,劈頭蓋臉地就衝她吼了過去。
明澄的月色之下,他看著蘇焱的墨色眸子裡,閃過又驚又氣又急又怒的種種複雜神色,可更多的……卻是欣喜。子瞻就這麼深深地凝視著她,直到最後他所有的心緒全部都只化作了萬般柔情,嘆了口氣,一把將她擁進了懷中緊緊抱住。
蘇焱到現在都說不出一句話來。她伏在子瞻的懷裡,感覺到他胸口的激烈心跳,還有他因為快奔跑而炙熱的身體。他身上的清新味道混了汗水都很好聞,她忽然想起,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子瞻流汗。卻在這時,她感覺到子瞻把下巴抵在了她的額頭上,擁著她的身子似乎都在微顫,然後就聽見他附在自己耳邊,夢囈般的喃喃念道:“長相思,長相思,若問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見時……”
蘇焱只覺得心頭一震,眼淚登時奪眶而出,卻無論如何不敢抬頭去看子瞻的表情。只聽他繼續說著,聲音裡似乎都帶了哽咽:“在惠州小山為我做這詞時,我還以為再難見到你的……”
蘇焱再也忍不住,眼淚一滴滴掉下來,滾落在子瞻的衣襟上,子瞻感覺到了,連忙把她扶好,月色下見到她滿臉眼淚,急道:“你……不許哭!”
蘇焱抽了抽鼻子,拿袖子抹掉眼淚,終於抬起臉來看向他,卻見他正一臉悲喜交加地注視著自己,心中更是內疚不已:“子瞻,對……”
“不許和我說對不起!”子瞻皺著眉頭打斷她,再度擁她入懷,又長嘆口氣:“這一年來我夜夜噩夢,日日在你這句對不起中醒來,你現在還要親口再對我說一次?你……你要怎麼折磨我才夠……”
蘇焱咬著下唇,強抑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子瞻這些話每她的負罪感就更加一層。她這一年來常常想也許子瞻就會這麼把她給忘個乾淨,他一定會另外覓得心上人什麼的來自我安慰好求得心理上的解脫,可如今真見到他人,尤其見他深情絲毫不減,蘇焱簡直覺得自己可鄙得不成為人。這時她心酸得無以復加,趴在子瞻懷裡抽抽噎噎地道:“笨蛋……還說我是笨蛋……你怎麼還沒有把我給忘了啊!!”
子瞻聞言放開了她,細細看著她的臉,又用手拭去她臉上眼淚,然後他對著她笑了起來:“是啊,我蘇子瞻聰明一世,就做了這麼一件笨事,我……我怎麼就忘不掉你呢?”
蘇焱被他說得破涕為笑,抬頭見他月華流瀉之下那張俊美無倫的臉上雖在微笑,眼瞳裡卻是掩飾不住的隱約淚光,心中又是一陣難受。子瞻對她的感情,她如今瞭解得越多,對他的歉意就越深。當初因為無法回報他,所以自己選擇了一走了之,留他一人獨自痛苦。可如今隔了一年再會,子瞻的痛苦此時卻似乎加倍地報應在了自己身上,讓她幾乎每一次呼吸都覺得心疼如割。
蘇焱就這麼和子瞻彼此凝視著,良久後,她先移開了目光,默默地走到湖畔邊的草地上坐下。子瞻也跟過去,坐在她身旁。夜風吹過,平靜的湖面起了一層褶皺,蘇焱拾起身旁的小土塊,向著湖上砸過去,只聽“噗通”一聲,褶皺中央立刻出現了一圈漣漪。
然後兩人便安靜地坐著,彼此都不說話。蘇焱想起從前和子瞻在一起時,兩人幾乎每次都是爭吵笑鬧,這樣安靜的相處好像還是第一次,一時不禁莞爾。
“義父大人……還好嗎?”終於她先打破了沉默,輕聲問道。
“嗯,身子還好,年初被朝廷任命為秘書省校書郎,已,盡在經不再是臨安通判了。只是臨安的府邸還在……父親大人說,那處府邸得留著,以防你什麼時候想要回去了,卻找不到家……”
蘇焱只聽得鼻酸眼熱。蘇洵待她真可謂比親生女兒還親了,從前她在臨安通判府居住之時也是什麼都任著她性子來。她本就是活潑好動不安分,蘇洵卻從不曾拿義父的身份壓制過她,只是待她極親切,最後雖然想為她主持婚事,卻也是一心為了她好的。
“嗯,義父大人身體安好,我就放心了。子由呢?先前聽你說他去了京城趕考?”
“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