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那是這個渺無人煙的地方千年來僅有的聲音。黑衣人剛才就站在那裡。自上次看到他後,已有十二年了;羅蘭又一次近距離地看到了他,還跟他說了幾句話。黑衣人居然還笑了。
在山那邊我們會有足夠的時間商討,甚至聊天。
男孩仰頭看著他,無法控制身體的顫抖。那一刻,槍俠看到了愛麗的面容,這個特岙的女孩站在傑克的位置,她前額的疤痕無聲地控訴著。槍俠突然十分憎恨面前的這兩個人(直到後來,槍俠才想起愛麗絲前額的傷疤和他在夢中見到的穿過傑克前額的長釘其實就在同一個位置)。傑克可能猜到了他的想法,嗚咽了一聲。但他咬起自己的嘴唇,把那個聲音吞了下去。他具有成為一個優秀的人的要素,如果給他足夠的時間,可能他會成為槍俠式的人物。
就咱們倆。
槍俠覺得在自己體內深處的某個未知的暗處,有一種強烈的邪惡的慾望讓他口渴難耐,但這種慾望飲再多的水或酒都填補不了。世界顫抖著,就在他手指可及之處;本能地,他發誓他不會墮落,但另一個冰冷的聲音告訴他這種努力是白費的,永遠都沒有用。最後,決定一切的只有命運。
時值正午,他抬起頭來,讓陰沉而多變的陽光最後一次照在他自己過於脆弱的良心上。沒有人能用銀子來償還背叛的債,背叛總是要用血肉來償還的。
“跟我走或者留在這裡。”槍俠說。
對這個提議,男孩硬擠出一絲苦笑——就像他父親的笑容,如果他自己能看到的話。“如果我留在這兒,我會沒事的。”他說,“就我一個人,在這山裡,會好好的。有人會到這裡救我。他們會帶著蛋糕和三明治。保溫瓶裡裝著咖啡。你說呢?”
“跟我走或者留在這裡。”槍俠重複道,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一種事物分離的感覺。那一刻,眼前矮小的身影不再是傑克,只是一個男孩,一個沒有血肉氣息的東西,能夠被移動,被使用。
在寂靜中,除了颼颼的風聲,還有什麼發出了一聲尖叫;他和男孩都聽到了。
槍俠開始攀登峭壁,過了一會兒,傑克也跟上來。在鋼鐵般冰冷的水流旁,他們一起爬上了峭壁,站在黑衣人剛才站過的岩石上。然後,他們一起鑽進了裂縫,黑衣人就消失在那裡。黑暗吞沒了兩人。
第四章 緩型突變異種
1
用講夢話時抑揚頓挫的音調,槍俠語氣舒緩地對傑克說:
“那晚,我們三個人在一起:庫斯伯特、阿蘭和我。按規定,我們不應該在那裡,因為我們還只是孩子。用我們的一句俗話來說,我們那時都還裹著尿布呢。如果我們被發現了,那柯特肯定會抽得我們遍體鱗傷。幸好,我們沒被人看到。我猜,在我們之前去過那裡的孩子也沒人被發現過。男孩們肯定都偷穿過他們父親的褲子,然後在鏡子前裝模作樣大搖大擺,隨後再偷偷摸摸地把褲子掛回到衣架上;我們那樣做也是出於同樣的心態。而父親們假裝沒有注意到褲子的掛法和他們的習慣不一樣,也假裝沒看到他們的兒子鼻子底下還有鞋油畫的鬍鬚的痕跡。你懂嗎?”
男孩一言不發。自天暗了以後,他一個字都還沒說過。而槍俠卻相反,他急切地,甚至有些狂熱地透過說話來打破寂靜。自從他們穿過縫隙進入這片位於山脈下的地下王國後,槍俠從沒回頭再望一眼光明,但男孩不止一次地朝後望過。傑克的面頰成了槍俠判斷天色變化的鏡子:現在是微微的玫瑰色,現在是牛奶的乳白色,現在是蒼白的銀色,現在是暮靄的最後一縷暗紅色,現在什麼顏色都看不到了。槍俠擦燃一根火棒,他們繼續往前走。
最後,他們停下來宿營。沒有黑衣人的聲音從前方傳來。也許他也停下休息了。或者他繼續在黑暗中飄向前方,不用點火也能在暗室中行走。
“播種節的輕快交誼舞會——有些老人也管這種舞叫考瑪辣,是從‘米’這個詞過來的說法——每年一次在西廳舉行。”槍俠繼續說,“正式的全稱是‘祖先廳’,但孩子們都叫它西廳。”
他們聽到滴水的聲音。
“這是宮廷的習俗,就像所有的春季舞會都是種傳統一樣。”但槍俠對此不以為然,他從鼻子裡噴出來的笑聲被無情的牆面擴大回傳成粗大的喘氣聲。“書裡說,在過去,這是迎接春天到來的儀式,有時人們也管它叫新土或新鮮的考瑪辣。但是文明社會,你知道……”
他講不下去了,無法描述這個死氣沉沉的名詞中包含的變化:浪漫這一特質從人們的生活中消失了,但它殘留的肉慾的陰魂卻不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