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入佛珠之中,當晴空的身軀不再有任何動作之時,串結在穗帶旁的第一顆紫色珠子,登時綻出耀眼的光芒。
沉浸在珠中記憶裡的晴空,張開眼時,所見的,是他最早見到晚照時的記憶。
第一世的他,與今生的他很像。
因身懷佛諭轉世,自小他就一直待在佛門之中,只是他並未落髮,除了偶爾講道之外,他的作風絲毫不似同門中人,在成年後,他不顧眾僧的哀求,離寺將自己遠藏在山中。生活過得極為簡約的他,若是身無分文可用,他便下山賣豆腐,直到他被身染重疾的恩師找下山駐寺代司其職前,在山中,他度過了一段寧靜無擾的歲月。
在他代掌恩師權職之後不過一段日子,恩師謝世,他也理所當然地被視為接掌法寺的住持,但他堅不肯受,親點了另一名高僧為住持後,即打算立刻返回山林,只是,在他即將離去的那日,他見著了被押在大殿裡遭棍責的晚照……
一根根戒棍不斷朝晚照的背後落下,忍不住出面制止暴行的晴空,飛快地出現在眾人眼前,一掌握住又將落下的戒棍,怒聲問向這群攻擊手無寸鐵弱女子的人們。
“你們想打死她嗎?”
“大師……”見來者是他,寺裡的和尚趕忙收起了戒棍。
他眯眼瞪向旁觀的住持,“她究竟犯了何罪,竟讓你等在佛門之地做出這種事?”
“回大師,此女子體內藏有妖魔,必須用棍棒將妖魔——”
“無稽!”晴空毫不客氣地截斷他自以為是的道理,將沒見他發過一回怒氣的住持赫退了兩步。
趴在地上,被打得神智已有點不清的晚照,微抬起淚眼,在逆光之中看著身著一身金色袈裟的晴空,當晴空在她的面前蹲下時,她下意識地想躲,卻使不出任何力氣,只能以盛滿恐懼的眸子看著他。
眼前這張佈滿了血與淚的容顏,令晴空不忍地鎖緊了眉心。自轉世為人起,他從沒見過人性竟能如此兇殘,他伸出一指,適時地截住了她臉上那顆即將墜地的淚,低首瞧著指尖溫熱的淚珠半晌,他突地一手挽起衣袖,將手上那串從不離身的紫色佛珠取下,不顧無力反抗的她開口反對,逕自將它掛在她纖細的手腕上。
“今後,見此珠如見我,誰若再動她一根寒毛,則是動我。”他邊脫去身上的袈裟覆蓋在她的身上,邊對身後的一眾交代。
“大師萬萬不可,此女妖魔不除,日後必定危害人間,大師千萬不能因一時婦人之仁而放過她!”收了好處的住持,在晚照的雙親責難的眼神射過來時,為保顏面地趕忙要晴空改變心意。
“你說什麼?”晴空面無表情地起身回首,“婦人之仁?”
“是……”住持倒吸了口氣,顫顫地改口,“是慈悲為懷……”
他開始有心情找他們算帳。
“你也知道慈悲為懷?”
“貧僧不過是可憐天下父母心,故才——”在晴空步步進逼之時,住持的音量頓時驟減,變得囁嚅幾不可聞。
“你可憐的是寺裡的香資吧?”他冷笑,“身為佛門中人,欺陵個弱女子就是濟助世人、就是可憐父母心?枉你悟佛多年,難道你還不知,佛理不會自香資裡悟出,真相更不會出自棍棒之下,若你想修繕此寺,不需拿這等血肉換來的錢!”他之所以情願待在山裡,就是因他受不了這些身在佛門卻心不在佛門,既不斷欲又貪婪的人們。
“貧僧知錯……”住持壓低了腦袋,想躲卻在眾目睽睽之下無處可躲。
晚照的父親,在住持收聲住口時,沒好氣地往前一站,“依大師看,我女該如何是好?”
晴空只將雙目掃向他,看了他的胸口一會後,難以相信地皺起了兩眉,而後再低首看了看被他們折騰多年的晚照。
憐憫之心油然而生,那顆濡溼他指尖的淚滴,令他的心微微感到剠痛。
“把她交給我吧。”他沒多加考慮就開口。
“大師有法子除妖?”晚照的雙親欣喜地問。
“我可除魔。”他忍氣地看著他們巴不得將晚照扔給他的模樣,話中有話地再道:“我可除你們的心魔。”
“還不快多謝大師!”沒聽懂晴空的話意,以為晴空已氣消的住持,忙聲聲催促著他們致謝,想就這樣歡喜收場。
“多謝大師、多謝大師……”不只是晚照的雙親,後頭那些他們帶來的親人全都一骨碌地謝起他。
晴空厭惡地將臉別過去,不意,卻見著了害伯得拚命打顫的晚照。
“別怕,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