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康公主緩緩睜開眼來,望著晃動不已的水晶珠簾,輕輕嘆了口氣。
到了碼頭,顧明淳反反覆覆交待道:“三妹妹,無事可不要站得太靠邊,外面都是江水,那可不是好玩的。”又道:“聽說船上夜裡寒涼,三妹妹記得多加件衣服。”說一千道一萬,到底還是不放心,索性跟著上了船,打算親自檢查一番。
結果一會兒嫌床太窄,一會兒又嫌帳子的料子不好,再者浴桶又不是黃花梨木的,茶盅也不是白玉瓷的,總之嫌這嫌那,說得好像都沒法住人了。
方嬤嬤拿他沒辦法,只得催道:“回去吧,馬上就要開船了。”
顧明淳全不理會,只朝玉儀叮囑道:“三妹妹是小時候坐過船的了,如今也不知道還習不習慣?我讓人找了暈船的丸藥,要是難受了,就叫彩鵑給你服一粒。”
彩鵑好笑道:“表少爺,你都說了三遍了。”
“大表哥,你就放心吧。”玉儀也笑,“還有方嬤嬤跟著呢。”
顧明淳搓了搓手,又道:“船上的飯菜不好,三妹妹你將就著些,吃清淡一點,千萬別在路上鬧肚子。”凝神想了想,“還有還有,夜裡千萬把窗戶關嚴實一點,免得水面上的寒氣進來,秋涼最容易傷了身體。”
玉儀連連點頭,“放心,都記下了。”
外面已經來人催了好幾遍,問到底幾時開船,方嬤嬤只說再等等,回來跺腳道:“我的小祖宗!你就別在這兒嘮叨了,行不行?”
顧明淳把能說的都說了,實在找不出什麼可交待的,只得戀戀不捨告辭,臨到門口又回頭,鄭重囑咐道:“三妹妹,回去後記得給明芝寫信。”
到底是想讓玉儀給誰寫信,只有傻子才不明白。
屋裡的丫頭都是好笑不敢笑,一個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要不是怕臊著玉儀,恐怕早就笑出聲來了。
方嬤嬤無奈道:“走吧,走吧,不會忘了的。”
顧明淳只盯著玉儀看,待她親口答應了,方才鬆了一口氣。
玉儀怕他耽誤時辰,只好道:“大表哥早點回去,免得外祖母和舅母擔心,記得替我向舅舅辭別,再跟二表姐問個好兒。”
顧明淳點了點頭,悵然道:“三妹妹一路珍重。”
這回終於是真的走了。
方嬤嬤送了人回到側房,讓香彤倒了碗茶,飲畢問道:“累死我了,嘴皮子都快說幹了。”又問:“小姐歇了沒?”
香彤回道:“沒有,正在看書呢。”
方嬤嬤點了點頭,示意知道了,思緒卻早已飄飛遠去。
眼下自個兒領得這份差事,還真是一個燙手山芋。若是那阮氏和善還好,守著表小姐過幾年,只等京城公主府的人來提親,一嫁一娶就算完事。可那阮氏……單看孔家二房內宅的景況,就知道里面的水不淺,將來還真不好說。
還有一點,夫人似乎並不喜歡這門親事。
李氏不喜歡自己做兒媳,這一點玉儀也看出來了。
原本就是兩世為人,心理年紀遠遠超過實際年紀,況且又在公主府長大,見多了京城的淑媛貴婦,這點小小見識還是有的。
舅母以千金之禮相贈,怎麼看都不像是隨意出手,倒像是在給自己添嫁妝。可是她若認定自己這個兒媳婦,又怎會如此早早給了?等到將來下聘禮時,不是更加名正言順?
若真如此,那這門親事可就玄了。
自己是長公主的嫡親外孫女不假,可惜母親不在,父親又沒有官職,即便祖父是蘇州知府,卻也只是外省官兒,在京城裡說不上什麼話。
假如舅母一心望子成龍,當然希望娶一個能幫得上忙的兒媳。
玉儀心中五味陳雜,除了對自己未來命運的感慨外,還有些為公主府擔心。舅母家人口簡單,再加上她育有一子一女,舅父又身邊沒有侍妾,平日生活太過舒心,遇事也就很少多想一層。
當今天子年富力強,吳氏一門正春風得意,吳太后又跟外祖母不大對盤,豈會願意看到顧家崛起?即便舅母真的看不中自己,也希望她眼界別太高了,免得到時候貴親沒結成,反倒礙了他人的眼。
再說高門嫁女,低門娶婦。
倘使明淳真娶了一個權貴人家千金,面對公主當然不敢放肆,可是面對六品京官之女的婆婆,又豈會真的放在眼裡?
當初外祖母怕吳太后忌諱,故而選兒媳時格外謹慎。之所以選了舅母,看中的就是她家世清白,父親官職不顯,不然京城名媛多了去,何以輪得到她?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