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山姆醫生的模樣活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到了最後,他害怕了。不管是因為泰德眼珠子忽大忽小的模樣,還是這種毫不費勁的心靈感應術表演,還是泰德又開始說“我能看到一幅景象……稍等……”總之,山姆醫生終於怕得不行了。他在泰德的入伍申請表上死命敲下“不合格”的大紅戳,使出渾身解數只想擺脫他——下一個,誰想去法國聞聞芥子氣?——但泰德一把揪住他的胳膊,雖然不算很使勁,但絕不是鬧著玩兒的。
“聽我說,”泰德·史蒂文斯·布勞緹甘說道,“我是天生的心靈感應者。六七歲時我就感覺到了——六七歲不小了,絕對能明白什麼叫心靈感應了——而直到十六歲,我才對此確信無疑。只要進了陸軍情報部,我就可以幫上大忙,聽力不合標準也好、心臟雜音厲害也好,對情報部的職位根本毫無影響。至於我的眼睛麼?”他把手伸進前胸口袋,取出一副太陽眼鏡迅速戴上,“烏拉!”
他試探著朝山姆醫生笑了笑。於事無補。在那間暫時用作哈特福德東部徵兵委員會體檢辦公室的門外,站著一個全副武裝的大兵,此刻,醫生把他喚了進來。“這傢伙是個4…F,還和我爭個不停。也許你能幫幫忙把他送出去。”
於是,現在輪到泰德的胳膊被揪住了,而且,很使勁。
“等一下!”泰德說,“我還有別的要說!更重要的一點!我不知道是不是有確切的詞兒能形容,但……”
話還沒說完,武裝大兵就把他拖了出去,推搡著他疾步走下樓梯,一路上路過不少魯鈍愚笨的男孩女孩,看起來都和他同齡。其實,確實有這麼一個詞兒可以用來形容他沒機會說完的事兒,但那是很久以後了,直到他到了藍色天堂才知道那個詞兒是——協動者,並且,依照保羅·“平力”·佩銳綈思的想法,這個詞兒(以及包涵的意義)令泰德·布勞緹甘幾乎是整個宇宙範圍中最有價值的人類。
但不是在一九一六年的那天。一九一六年的那天,他被一路推出了門庭,最後倒在大門外的花崗石臺階上,還有一個操著濃重口音的人警告他說,“臭小子,你只能滾在外面,蟒蛇。”經過了一番思索,泰德才能確定,武裝大兵並不是真的把他叫做“蛇”;在這種語境裡,蟒蛇的意思應該就是男孩④『注:Boa(蟒蛇)和Boy(男孩)音近,大兵有口音,所以布勞緹甘誤解了。』。
泰德獨自在那裡站了一會兒。他在思忖:這究竟給你帶來什麼好處?以及,你會變得多麼盲目?他只是無法相信剛剛發生在自己眼前的事實。
但是,他必須相信,因為他正站在這裡、站在大門外。他步行了六英里離開哈特福德,走到最後終於想通了。他們永遠不會相信他。誰也不會。永遠不會。他們就是拒絕相信:有一個人能讀出德國最高指揮部裡的巨頭們腦袋裡在想什麼,而這可能會增加不少勝率。一個可以清楚告知盟軍最高指揮部德國人下一步舉措是什麼的人。一個說不定可以如此出手幾次——哪怕只是一兩次!——就能令戰爭在聖誕節前就結束的人。但是他已經沒有這個機會了,因為他們不願意給他這個機會。可是,為什麼呢?這和二號醫生在聽到泰德報出正確數字的時候更改了答案有關,而且他還拒絕寫下新數字。因為在內心深處,他們就是想打仗,而像他這樣的人則會壞了他們的好事兒。
事情大致就是如此。
那麼,去他媽的吧。他會花著叔叔的錢,去哈佛讀書。
他去了。除了丁克所提到的哈佛事務之外,他還參加了戲劇社、辯論社、哈佛深紅報、數學怪才俱樂部,還有——毋庸置疑——優異學生榮譽社團⑤『注:是美國的一個榮譽團體的名稱。該團體的格言是“哲學是人生的導引”,大學裡成績優異的學生會被選入該團體。』。他甚至提前畢業,省下叔叔不少錢。
戰後很久,他才第一次到了法國南部,就在那時,一封電報送到他手中:叔父亡故句號儘快返鄉句號
似乎關鍵詞是句號。
上帝知道,這就是所謂的分水嶺。他回了家,是的,他盡職盡責,該安撫時就安撫,該悼念時就悼念。但他沒有步入傢俱產業,而是決意給賺金生涯畫上句號,並開始他的敗金長途。在這個男人漫長的故事裡,羅蘭的卡-泰特沒有聽到泰德·布勞緹甘有過一次怨言,既不曾責怨要蓄意隱匿這份特異天賦,也不曾在這種神蹟顯靈時抱怨:看似無價之寶的天賦,這世上竟沒人真想要。
上帝啊,他是如何領悟的啊!首先,這種“狂野的天賦”(通俗科幻雜誌上有時會用這樣的定語來描述)即便在恰當的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