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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部分

在悠閒地吃草。

沒關係。在長途將盡之時,我們要仔細端詳的並非古老廢墟,而是正攥著把手拉車的古老槍俠。我們站在山頂上,等待他走向我們。他近了。越來越近了。他一如既往,還是那個通曉大地之語(至少懂一些)和這個國度的傳統的男子;也還是那種會把古怪旅店客房裡掛畫擺平整的男人。他改變了很多,但這一點卻絲毫未改。他爬上了山頂,距我們近得能聞到他酸臭的汗味。他抬頭看了一眼,先是快速地、近乎本能般地瞥一眼正前方,再轉向山頭兩邊——“永不忘質疑你的優勢”,這是柯特的金科玉律,他的最後一名學生依然牢記不忘。他抬頭看時還不曾懷有期冀,繼而低下頭去……停了下來。他盯著腳下雜草叢生、石塊破裂的路徑看了一會兒,再把視線抬了起來,這一次,動作變得很慢。比前一次緩慢得多。彷彿遲疑而恐懼,生怕看到他已然瞥見的物事。

就是在這裡,我們必須加入他——沉入他的身心——因為此時此刻,他此生惟一的目標終於進入了視野,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時刻能讓我們如此審度羅蘭的心跡,講故事的人無法說得清,也找不到任何乏力的藉口來解釋。有些時刻是想象力無法企及的。

2

羅蘭在走到山頂時迅速抬眼四顧,並非是因為他擔心會有麻煩,只不過是種習慣,根深蒂固,難以破除。永不忘質疑你的優勢,柯特曾經這樣說,從他們孩提時代起就把這條定律埋入他們的小腦袋裡。他低頭看著腳下的石路——玫瑰越來越密集,要想一朵都不碰傷也越來越難,好在到目前為止,他還可以設法做到這一點——隨後,意識彷彿姍姍來遲,他這才明白自己剛才看到了什麼。

你以為你看到的是什麼?羅蘭默默自問,眼光依然逗留在路面上。那可能只是另一座廢墟,和我們上路以來路過的那些奇怪的遺址並無兩樣。

但即便不用再看第二眼,羅蘭也很清楚,那不是。剛才所見並非塔路沿途的景象,而是前方的死域。

他再次抬頭去看,幾乎聽得到他的頸骨嘎吱嘎吱作響,活像老朽門邊的鉸鏈在緩慢地旋動,就在那裡,尚在幾公里之外,卻已赫然出現在地平線上,那和玫瑰花一樣真實的——是黑暗塔的塔尖。他早已在千百個夢中見過,卻還不曾親眼看到。大約在前方六十或八十碼之處,石路升向一座更高昂的山峰,路一邊是常春藤和忍冬樹纏繞中的魔咒圈,一邊則是一片鐵木林。在這片地平線視野的正中間,不遠處的玫瑰花叢形成深密的陰影,遮掩了藍色天空的下半段。

派屈克在羅蘭身邊停住腳步,嘶聲喊了一嗓子。

“你看到了?”羅蘭的嗓子眼裡彷彿積滿了灰塵,嘶啞之中不乏驚喜。還沒等派屈克回答什麼,槍俠就指向男孩一直掛在頸項的東西。到頭來,在莫俊德的少許隨身物品中,只有望遠鏡值得一拿。

“派,把它給我。”

派屈克摘下望遠鏡給他,再樂意不過的樣子。羅蘭將之舉至齊眉,花了一會兒工夫調整凸起的調焦鈕,當塔頂慢慢浮現在視野中時,他不禁屏住了呼吸,那情景突然迫近而逼真,簡直觸手可及。升起於地平線上的塔有多高?他正凝神觀望的情景又在多遠之外?二十碼?也許遠一點,五十碼?他不知道,但他完全看清了繞在塔身上螺旋形上升的窗戶,至少看到了三扇,還能看到頂樓的外凸窗玻璃,多姿多彩的玻璃在早春的陽光下熠熠閃光,其後的漆黑空間彷彿也透過望遠鏡偷偷回看著他,活像隔界之眼。

派屈克輕喚一聲,伸出手想要望遠鏡。他想親眼看看,羅蘭一聲不吭地遞給他。他只覺頭昏目眩,似乎不知身在何處。他突然想到,要和柯特一起作戰前的幾星期裡曾有過這種感覺,如今也時不時重現,酷似在夢中或月光下迷失了現實。他有種直覺:有什麼東西迫近了,某種龐然的鉅變。這便是此刻他心中所感。

它就在那兒了,他默想。那裡就是我的命運,我生命之路的盡頭。雖然我的心還在跳動(比以前甚至跳動得更快些,沒錯),我的血液也仍在迴圈周遊,毫無疑問,當我彎腰再次抓緊車把手時,背將痛,我也會嘆息。什麼都沒有改變。

他等待著這種想法勢必招致的失望和沮喪。失望卻沒有降臨。相反,他品味出一番怪誕的光明感,似乎自頭腦翱翔而出,漸而遍佈周身的肌肉。自從他們晌午上路之後,對奧伊和蘇珊娜的思念第一次消失了。他感覺到了自由。

派屈克放下望遠鏡。當他轉身看向羅蘭時,一臉興奮之色。他指了指聳立於地平線上的暗影,喉嚨裡呵出一聲。

“是的。”羅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