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在目前的狀態下槍留在手邊並不太好。接著,他站起身來,打算把派屈克狠狠罵一通,似乎這樣才能讓他感覺好受些,其實這沒有道理。他幾乎已能聽見自己的開場白:難道你很享受嗎?愚蠢的小孩?畫那些為了拯救你一錢不值的小命而送命的人,這能讓你開心嗎?
就在他要開口時,派屈克放下了鉛筆,又抓來他的新玩具。橡皮頭只剩一半了,而且也沒有其他的橡皮頭了:就和羅蘭的槍一樣,粉色的小玻璃罐也被蘇珊娜帶走了,她一直把罐子放在自己口袋裡,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只是那時候她滿腦子想的都是其他更重要的事情。派屈克將橡皮頭對準自己剛畫好的畫,又抬眼看看——大概是想最後確定一下,自己是否真的想把所有的痕跡一擦了之——便看到槍俠站在河床邊,正緊鎖雙眉瞪著他。派屈克立刻看出羅蘭在生氣,儘管他大概一點兒不明白他為什麼火冒三丈,剎那間,他的臉上也現出恐懼和不悅的表情。羅蘭突然看出了端倪:以前的丹底羅肯定無數次以這樣惡狠狠的眼神恐嚇過他,想到這裡,憤怒登時瓦解。他不會讓派屈克害怕他——即便不是為他自己,也要看在蘇珊娜的分兒上,他不想讓派屈克怕自己。
說到底,他也領悟到了,這樣做也是為了他自己好。
為什麼不殺了他呢?狡猾的聲音又一喘一息地鑽進他的腦海。要是你真想善待他,就殺了他吧,那不就是帶他逃出苦海嗎?他和貉獺剛好可以在盡頭的虛無地匯合。他們還可以為你佔一個位置,槍俠。
羅蘭搖了搖腦袋,儘量擠出一個笑。“不,派屈克,索尼亞之子,”他說道(比爾就是這樣稱呼小男孩的)。“不,是我錯了——又一次錯了——我不會怪你的。但是……”
他走到派屈克坐著的地方。派屈克慌忙躲開他,臉上僵硬地掛著一個小狗般討好的假笑,這讓羅蘭又一次怒火頓生,但這次,他好歹剋制住了。派屈克也很愛奧伊,而他只有這麼一種解憂的法子。
現在對羅蘭來說,沒什麼事兒再是至關重要的了。
他探下身去,從男孩的指間輕輕地拿走橡皮擦。派屈克疑惑不解地看著他,隨即攤開自己空空的手,用雙眼請求槍俠歸還他心愛的新玩具。
“不行,”羅蘭說,儘可能地說得輕柔。“以前那麼多年——只有上帝才知道有多久——你一直都畫得很好,卻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你今天也可以不用它來畫畫,我想是這樣。也許還有別的東西需要你來畫——然後再擦掉——遲些時候吧。你明白嗎,派屈克?”
派屈克不明白,但等橡皮頭一落入羅蘭的口袋裡,和懷錶放在一起之後,他似乎就忘卻了這檔子事,繼續埋頭畫起來。
“把你的畫也停一下,放到旁邊去。”羅蘭又說。
派屈克一聲不吭地照做了。他先是指了指手推車,又指向塔路,再用其特有的噝噝呵氣聲來表示詢問。
“是啊,”羅蘭說,“但首先我們要看看莫俊德帶了什麼行李——一定有些有用的物事——然後再埋葬我們的好朋友。你願意幫助我送奧伊上路嗎,派屈克?”
派屈克很願意,這場葬禮沒有耗費很長時間;屍體那麼小,可包裹的心卻那麼偉岸。到了晌午,他們上路了,走完所剩的幾公里,他們就將到達黑暗塔。
第三章 血王和黑暗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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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路和這個故事都太長了,難道你不這麼想嗎?漫漫長途,損失慘重……但偉大的物事歷來得之不易。長長的故事正如高高的塔樓,只能一磚一石地壘造。現在,隨著結局逐漸迫近,你必須更加細緻地關注朝我們走來的這兩位行者。年長的男子——曬得黑紅的臉龐線條堅毅,胯部懸著一把槍——正拉著那輛他們稱為二號豪華計程車的平板車。年輕的男子——胳膊下夾著特大號的畫板,模樣酷似老派的學生——正走在車邊。他們在爬山,斜坡緩和而悠長,這座小山和他們之前翻過的千百座山脈並無太大區別。他們所循之路花草繁密,依附在殘留的石壁兩邊;野玫瑰從散落各處的大小石塊間生出來,迷人而又茂盛。從開闊處望去,灌木叢點綴著大地,殘破石牆之後則露出樣式怪異的石頭建築。有些看似城堡廢墟;另有一些看似埃及方尖石塔;個別幾處顯然是召喚魔鬼用的魔咒圈;還有一處遠古遺址上留著方形基座和高大柱子,有幾分像史前巨石柱。有人也許會想,在這些龐大的石圈內應該能看到身穿兜帽長袍的巫師們,他們聚集在這裡,也許還唸唸有詞,但這些祭社的保管人、這些執掌偉大祭壇的先人,早已消逝無蹤。在昔日的朝聖地裡,如今只有一小群班諾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