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國家的鄉民為自己選擇首領。不是排資論輩。”
“說的沒錯,”她應和著,留了一點小心眼。她倒是有點希望聽到羅蘭抨擊民主制度。要不,大笑一通也好。
可是令她吃驚的是,羅蘭說:“引用小火車布萊因的話來講,那聽上去太優異了。”
“我求求你了,別引用他的話,羅蘭!現在別,以後永遠都別提他啦。行不?”
“如您所願。”他說,緊接著,連一個停頓都沒有地壓低了聲音說:“備好我的槍,請求你。”
“樂於效勞。”她立刻回應道,同樣壓低了嗓門。這話聽來就像:樂樂效力,因為她壓根兒不想挪動嘴唇。她能感覺到:他們被盯上了,簇擁於“國王之路”這一頭的中世紀村落裡(或是以中世紀為題材的電影佈景),正有無數隱秘的眼神偷偷地從商店和酒館裡漫射而出。她不知道那些是人類還是機器人,或者不過是依然開著的攝像機,但甚至在羅蘭還沒說出口、還沒確定之前,她就不曾誤解過這種如芒在背的感覺。而她只需要看著奧伊的小腦袋就知道它也感覺到了,因為貉獺的頭來回搖擺著,活像老爺爺家的鐘擺。
“他是個好首領嗎,那個肯尼迪?”羅蘭又問,保持著正常的語調和音量。一片寂靜中,這聲音傳得很遠。蘇珊娜意識到一個妙不可言的事實:她突然之間不冷了,儘管現在距離咆哮的河流這麼近,空氣因此變得更潮溼更陰冷。她全神貫注於身邊的這個小世界,以至於無暇關心冷暖。至少,眼下是這樣。
“嗯,不是每個人都覺得他好,顯然那個槍殺他的傻蛋就不覺得他好,可我覺得他不錯,”她接著說,“他對民眾說,一旦他上臺執政,就要致力於改變現狀。大概不足一半的選民相信他的話,因為大多數政治家都會像猴子甩尾巴一樣撒謊,原因都是為了誇口說自個兒能幹。可他一被選上,就開始履行自己的諾言。有個地方叫古巴,就是在古巴問題上他徹底攤了牌,勇敢得就像……好吧,讓我們這麼說吧,你會樂於和他並駕齊驅。可就當老百姓剛剛瞅出來他有多較真時,那個被人僱用的王八蛋就開槍殺死了他。”
“奧茲-沃特。”
她點點頭,不想費神去糾正他的發音,她想其實也沒什麼可以糾正的。奧茲-沃特。奧茲。歷史總是在重複,不是嗎?
“肯尼迪下來之後,約翰遜就接手了嗎?”
“沒錯。”
“他幹得如何?”
“就我離開那會兒而言還太早,不能下結論,但他更像是老手政客,我們以前曾說,‘混下去就能混得好’,這話的意思你懂不?”
“是的,我懂。”他答,“蘇珊娜,我覺得我們到了。”羅蘭將豪華計程車停住。他站在那裡,手裡還攥著人力車的推手,端詳著拉什宮。
2
“國王之路”到了盡頭,順延進一方鋪有圓石子的寬敞前庭,當年,這裡必然列有血王手下肅穆勤苦的衛兵,就好像護衛伊麗莎白女王和白金漢宮的儀仗衛士。圓石地面上以深紅色繪出那隻紅眼睛,略有風塵的痕跡。若是站在地面上,觀者只能辨認出這是什麼,但蘇珊娜猜想,如果登高俯瞰,就能發現這隻眼睛指向西北。
這個該死的形象也必會繪製在羅盤的每一個準星上。她默想著。
露天前庭之上、延展於兩座廢棄高塔之間,掛有一條橫幅,看起來才繪了不久。橫幅(同樣,也是紅、白、藍三色)上的鋼印字跡這樣寫:
歡迎你們,羅蘭和蘇珊娜
(還有,奧伊!)
來此自由世界繼續折騰!
前庭(以及用作護城河的封閉式內河)之後的城堡果然是用暗紅色的石磚壘成,有了年頭之後,石磚的顏色越來越暗,如今都快成黑色了。塔樓和角樓從城堡正殿裡聳升而立,氣勢逼人,似欲否定地心重力般地跋扈升騰。掩映在俗麗拱弧支柱後的城堡卻顯得肅穆沉穩,幾乎摒棄了一切雕飾——只有主通道口上方的拱心石弧頂上刻有那隻圓睜的紅眼。半空走廊中有兩段已塌陷,跌落的碎石堆積在正庭的地面上,但其餘的六條走廊依然各就其位,在不同高度上展開,形成交叉層疊的效果,她不禁聯想到複雜的立交橋,同樣有許多不同的上下出入口,以使不同的高速公路在此銜接交轉。至於房子的構造麼,門也好、窗也好,都是怪誕的狹長造型。肥碩的黑鴉蹲棲在窗臺上,或沿著半空走廊立成一排,盯著他們看。
蘇珊娜從手推車上下來,羅蘭的槍已處於備戰態,揣在她的皮帶裡,觸手可及。她跟上了他,站在護城河邊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