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攢動的宮殿之上(巫師馬藤不在其中)。就在門的左邊指向陽臺的地方,大衛又被雕刻出來。在此,它像一顆盲彈般栽向柯特,翅膀摺合起來,絲毫不顧柯特高高舉起的木棍。
逝去的時光。
逝去的時光和逝去的罪孽。
距離柯特不遠處是那個妓女的面孔,那晚男孩曾和她交歡。大衛房間裡充溢著她的香水味,廉價而甜膩。當槍俠嗅聞時,他憶起撫摸妓女下體恥毛時的觸感,並驚駭於當時他所記起的事情,當他的手指滑向那下體的縫隙時,他想起的是嬰孩出浴時母親的手放在自己身上的感覺。
成長變得越發艱難,羅蘭帶著恐懼逃離了那間小屋。
6
現在,已經沒有紅光照亮他腳下的臺階了,只有窗戶本身藍瑩瑩的冷光——玻璃眼睛也是有生命的,玻璃眼睛盯著這位卸下左輪的闖入者。黑暗塔之外,坎-卡無蕊的玫瑰花都合攏了,期待著新一天的到來。他的部分心神為自己終究抵達了這裡而驚歎;他掃清所有障礙、力克萬難、苦心孤詣,終於走到這裡。他想:我就像老一代人用過的機器人。肩負使命而生,便不惜抵死以赴。
而另一部分心神卻絲毫不覺驚訝。這是光束必須滋生出的夢境,他這半個黑暗的自我再次想到那隻號角從庫斯伯特的指間滑落——庫斯伯特,笑著赴死的人。也許,直到這一天,號角仍然埋葬在界礫口的山坡下。
當然,我以前見過這些房間!畢竟,它們是在講述我的生命。
確實如此。一層又一層走上去,一個故事連著一個故事(不用說,一場死亡連著一場死亡),黑暗塔裡盤旋上升的小房間追溯著羅蘭·德鄯的生平和使命。每一間都有不同的回憶;每一間都瀰漫著標誌性的氣味。經常是好幾層樓用來說一年間的往事,但無論如何,每一年至少有相應的一層。登上三十八間房後(還要乘以十九級石階,你明白嗎),他真的不希望再回顧更多。這一間裡,呈現著燒焦的木樁,那是捆縛蘇珊·德爾伽朵之處。他沒有走進去,但望向牆上的臉孔。他欠她良多。羅蘭,我愛你!蘇珊·德爾伽朵高呼道,他知道那千真萬確,因為只有她的愛才能讓他一眼認出來。而且,不管愛還是不愛,最後她還是被燒死了。
這是死亡之地,他心想,而且不止是這一處。所有的房間都是。每一層都是。
是的,槍俠,塔之聲悄聲應道。但是,只是因為你的一生締造了這些。
走完三十八層之後,羅蘭越爬越快。
7
站在塔外時,羅蘭曾估摸著高塔約有六百英尺高。但當他凝視第一百間房、接著是第二百間房時,他確定自己已經攀登了八個六百尺。很快,被他美國那邊來的朋友們稱為一公里的里程碑就要到了。雖然理應不可能有這麼多層樓——不可能一座塔有一公里高!——但他依然在往上走,直到他幾乎是在奔跑著往上攀登,但是他從未感到乏累。有那麼一剎那,他突然想到,自己大概永遠走不到頂層了;黑暗塔是無限高的,正如它在時間上意味著永恆一樣。但思忖之後,他又否定了這個念頭,因為高塔是在講述他的人生,既然是一生那麼長久,那也就絕不可能永無止境。既然已經有了開頭(以雪松夾子上的藍色絲帶為標記),那就一定會有個終結。
很快了,一定很快就到了。
現在他眼底感覺到的光線似乎不太像藍色了。他走過佐坦的房間,那隻草棚裡會詛咒人的烏鴉。他走過了驛站的原子能水泵。他爬上更多的石階,在一間有死螯蝦的房間前停了一下,而這時,他感覺到的光亮已不再是藍色,而且比先前亮堂了許多。
那是……
他非常肯定那是……
那是陽光。可能是黎明的微光,古母星和古恆星在黑暗塔的上空熠熠閃亮,可是,羅蘭卻非常肯定他所見到的——或是,感覺到的——是太陽的光芒。
他不再往房間裡多看,只顧往上奔走,也顧不上品味昔日的氣味。石階走道變窄了,他的肩膀都差點兒蹭到了弧形的牆壁。現在,沒有歌聲了,除非風聲也在歌唱,因為他聽到那颯颯的聲響。
他走過了最後一扇洞開的門。小小的房間裡,地板上只放著一張畫,臉已被擦去。剩下的只是一雙紅眼睛,向上瞪視。
我已經走到了當下。我已經到達了現在。
是的,還有陽光,考瑪辣的陽光映現在他眼底,等待著他。火辣辣的陽光照在他裸露的面板上。風聲更大了,聽來還很荒蕪。無情之極。羅蘭看著盤旋向上的石階;現在他的肩膀已經擦在了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