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未放棄,雙手緊緊抓住高湛的衣袖,再次懇求道:“陛下,你這樣會把昭信皇后打死的!”
高湛聽了這話方肯停手,怒目看著李祖娥,縱聲道:“把她裝進袋子裡,扔到渠水中,朕不想再看見她!”
月如霜,風似刃,李祖娥早已沒有任何知覺,失去了意識,待她醒來時,已是次日清晨。
她只覺得眼前模模糊糊的,不知自己是在天堂,還是地獄,直到聽見一陣熟悉的聲音傳來,輕喚她一聲“娘娘”才徹底清醒。
她怔怔地看著清蓮的面容,自言自語:“我還活著?”
清蓮道:“你當然活著!——是聖上命人將你從水裡撈出來的。”
他並沒有趕盡殺絕,而是留下她一條命,不過從她醒來開始,就沒有見過高湛的半個人影。
“既然他如此對我,那為什麼還要救我?如今我已一無所有,與其讓我活在這世上,還不如任我自生自滅。”
清蓮輕聲道:“娘娘不能這麼說,既然沒有死,那這一切便是天意。”
“天意?”
清蓮將手裡的佛珠放到李祖娥的掌心,又道:“娘娘,你不要多想。既然你已經甦醒,那一定是佛主在保佑你,想讓你堅強地活下去。”
李祖娥看著那串佛珠,細細回憶多年前那個尼姑的話。她曾說過李祖娥雖然是個大富大貴之人,可惜紅顏薄命,將來必定會有一場大劫。
現如今,她已經失去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只孤零零地留下她一個人。
人都會犯錯,但這次她真是錯得太大了!
李祖娥的手裡一直拿著那串佛珠,緩緩道:“我現在只希望能離開皇宮,去一個清靜又沒有紛爭的地方。只要聖上應允,我便立刻離開這裡。”
高紹德離世不久,高湛便讓侍衛將侄子的屍體抬起,隨他去了遊豫園,將侄子隨意下葬。
清蓮一直站在殿外等著,直到傍晚才看見高湛的身影。
剛進大殿,高湛就問:“想必是昭信皇后讓你來的吧?她都說了什麼?”
清蓮雙膝跪地,垂首道:“昭信皇后說,她願離開宮廷,到妙勝尼寺為齊國祈福,為陛下祈福,望陛下準允。”
高湛又問道:“她還說了什麼?”
清蓮答道:“沒有,除此以外,昭信皇后沒有再說別的。”
高湛有些失落,側目看她,半晌方嘆道:“罷了,就隨她去吧!”
清蓮口中稱是,正要轉身離去,卻忽聽他道:“還有,你告訴她,在她離開之後,我會厚待她的家人,不會為難他們,讓她放心。”
聽得他道出這些話,清蓮徹底呆住,過了良久方才離殿。
回至昭信宮,緩步走到臥榻前。她看著床榻上遍體鱗傷的李祖娥,不由垂下了淚,心痛不已,泣道:“娘娘,聖上已答應您離開宮廷,他還說會厚待您的家人,不會為難他們。”
此時的李祖娥已是萬念俱灰,彷彿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只是呆呆地、靜靜地躺在床榻上,緩緩閉上雙眼,任由淚水滑落。
母寡子弱,君弱臣強,生於亂世之中的悲涼,身處多事之秋的無奈,看盡一幕幕的血腥殺戮、至親相殘;嚐盡人間冷暖,還有失去親人的痛苦,到如今,一切皆已成空。
經過一段時間的調養,加上宮女們細心的照顧,李祖娥終於痊癒。隨著傷勢漸漸好轉,她也開始準備離開齊宮。
宮門外停放著一輛牛車,主僕二人站在宮門裡面。清蓮抬頭看向李祖娥,道:“娘娘,奴婢不能再跟隨您左右,您要好好保重自己呀!”
李祖娥微笑道:“今日一別不知何日才能相見,清蓮,我的好妹妹,我這一生都不會忘記你的。”
“奴婢也是!”清蓮含淚道,“奴婢記得,曾經大小姐說過,當初娘娘就不該嫁入高家。若不是這樣,也許您就不會遇到如此不幸的事情。”
李祖娥苦苦一笑,“事已至此,想那麼多又有何用。無論幸或不幸,是福是禍,一切都已經結束了。——或許,這真的是我的宿命!”
李祖娥離開時除了一身布衣和一輛牛車,還有身上的鞭痕以外,幾乎沒有帶走任何其他東西。
此時,高湛獨自一人站在高處,面色平靜,凝望著她的背影,看著那輛牛車緩緩前行。
他很想再喚她一聲“祖娥”,但是到最後卻吐不出一個字。
她連頭也沒有回,哪怕一次也沒有,幾乎沒有留戀地走了,帶著深宮中的回憶徹底地離開了。